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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缪拉·八O三 上篇 宿怨篇[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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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8 20:15:12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上部 宿怨篇

(一) 陷害

帝国历八O三年,七月。

当宇宙舰队总司令奈特哈尔·缪拉走进军务尚书渥佛根·米达麦亚的办公室时,留意到宪兵总监伍尔利·克斯拉也在场----缪拉在接到军务省的电话后就立刻赶来了,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米达麦亚元帅这样急着找他过来,一定势非寻常。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以后,米达麦亚请二人落坐,继而面色凝重地把三份文件递给缪拉。

缪拉看到第二份时,拿着文件的双手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当他看完第三份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用略显激动的声音说道:

“元帅,我以人格向您发誓,我从没有见过这三份文件!”

米达麦亚示意他坐下,点了点头说:“缪拉,你先不要着急。你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你是绝不可能会做这种移花接木、中饱私囊之事的!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请克斯拉确认过了----文件上的签名和印章是伪造的。今天请你过来,只是想把事情查清楚。”

“但是----”接过话来的是宪兵总监:“奇怪的是,三份文件上全部留有总司令你的指纹。”

“克斯拉。。。。。。”

“请不要误会,”克斯拉对着有些惶恐的僚友笑了一笑:“我不是在怀疑你,不过这三份文件所用的纸张上都印有不久前才更换的水纹,经鉴定是总司令部办公室专用纸张没错,印章和签名不仅外形足以乱真,就连色泽也一般无二,不仅如此,它还是混杂在其他真实文件中一同发出的。”

缪拉终于明白了宪兵总监的暗示,用低沉的语调说:

“你的意思是,这是内部的人做的?”

克斯拉和米达麦亚相互望了一眼----他俩也不敢相信,平素一向谦逊温和,对上对下都极尊重,而且严于自律,待人宽和,在全军中口碑都极好的缪拉竟会被他身边的人以这样充满恶意的手段陷害。而且种种迹象显示,这个存心想置缪拉于身败名裂的人,不仅来自司令部内部,更极可能是和缪拉关系相当亲近的人员!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缪拉固然痛苦,他们心里也不好受,但却谁都无法自欺欺人。

办公室内一时陷入沉重的静寂中。

最后,还是由米达麦亚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看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声张,就由克斯拉亲自负责,暗中进行调查吧!”

缪拉没有立即表态,他沉吟了片刻,转向克斯拉:“有没有可能是外部的人以巧妙的手法制造出来的假象呢?”

克斯拉知道,缪拉在感情上还有点难以接受这件事,并且显然不太想让宪兵队去查他身边的人。但是,面对这种情形,他只能以理智优先:

“总司令说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但我认为很低。因为这个阴谋在形式上虽然很完美,在实质上却相当不高明。就象你我所看到的,如此拙劣的手法,根本通过不了军务省这一关。如果是外部人员犯罪,他能以如此高超的方式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还制造出内部犯罪的假象,一定是个极为狡猾的人物。那么,他就会把一切做得更隐蔽,等发现问题的时候,影响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可以控制的了。而且,如果是真正的犯罪高手的话,签名和印章的伪造应该是无法通过一般鉴定来识别的!所以,我认为目前仍应将目标锁定于内部。”

克斯拉对着还是没有明确表态的缪拉凝视了几秒种,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支持,所以总司令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么,是否至少可以将过去一年内进入司令部的人员资料提供给我们,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呢?---- 我想,做出这件事的人,对司令部的运作很熟悉,但对军部各部门关联运作的实效还缺乏充分体认,很可能是新人所为。”

就这样,克斯拉暂时放下其他的事,开始亲自研究宇宙舰队总司令部办公室提供的人员资料,企图从中找出犯人的线索。

没有想到,原以为会困难重重的工作竟在第二天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克斯拉从资料中锁定了一名可疑对象,而后,如期在伪造的文件上取得了他的指纹。

为了谨慎起见,克斯拉没有立即下令实施拘捕,而是首先通知了米达麦亚。接着米达麦亚以军务尚书的名义将这名嫌犯----一名年仅十四岁,在缪拉身边担任勤务的幼校学生召到了军务省的办公室。

趁宿舍无人的时候,克斯拉的亲信秘密潜入进行了搜查,一举启获了伪造的宇宙舰队总司令部办公室印章。但是,还没等到揭发这一搜查结果,这个名叫古斯达夫·伊沙克·克罗伊茨内的少年已经当着三位元帅的面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米达麦亚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缪拉,问道。

克斯拉想说什么,但古斯达夫已抬头望向缪拉:

“总司令阁下,你对我的名字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么?”

缪拉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回忆过去是否见过古斯达夫,总觉得这个姓氏名字都好像在哪儿听过,古斯达夫的面容也依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

“这也难怪。”

古斯达夫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不过,五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

“五年前?”缪拉默默的想着,“当时古斯达夫应该只有八、九岁。那一年是宇宙历798年。。。。。。”

当“宇宙历798年”几个字划过心头时,缪拉脑海里刹那间掠过一道闪电。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情不自禁地以一种仿佛是询问,又像是求援,然而却充满了无助,甚至含着一丝绝望的目光朝克斯拉看过去。

宪兵总监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僚友,缓缓点了点头,以仿佛载着千钧之力的沉重语气说道:

“他是已故卡尔·古斯达夫·坎普一级上将的长子,原先的名字是古斯达夫·伊沙克·坎普。”

(二) 诘责

缪拉感到胸口象被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瞬间的剧痛后继之而来的是快要窒息的感觉,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似的,仿佛就连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成了一件吃力的事,平日总是透着从容沉稳的砂色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的却是不知所措的光芒,

“是的,我就是五年前的古斯达夫·伊沙克·坎普。”

古斯达夫毫无怜悯地以冷峻如刀锋般的目光划过缪拉的身体,几乎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

“克罗伊茨内是我妈妈娘家的姓。”

“。。。。。。你们。。。。。。你母亲和弟弟。。。。。。还好吗。。。。。。”

缪拉脑中一片混乱,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想说什么,而自己的声音,听来又是那么的遥远,好像根本不是从自己喉咙中发出来的似的。

听到这句话,古斯达夫竟笑了出来:

“总司令您说呢?您以为我是为什么把自己的姓氏换成母姓的?”

“为。。。。。。为什么?”

缪拉茫然的神色让一旁的米达麦亚和克斯拉都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息----这个样子实在一点也不象平日处事冷静、思路敏捷的缪拉了,由此也可看出他心中受到的冲击有多么强烈。

“看来是我多次一问了!”古斯达夫再次现出讥讽的笑容:“巴米利恩的英雄,杨威利都称赞的“良将”,怎么可能会了解一个败军之将的家人是怎样被别人当成瘟神一样避之惟恐不及的呢?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他的孩子是怎样面对同学和玩伴不知何时会从口中冒出的嘲弄,说他父亲的无能让180万人毫无价值地丢掉了性命呢?还有那些死者的亲人----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和我一样恨着那个夺走我们大家亲人生命的杨威利,后来才明白,原来他们憎恨的人竟然不是杨,而是我自己的父亲。。。。。。你知道改掉名字进入幼校以前的三年我是怎么在别人的白眼下渡日的吗?”

似乎是被不堪回首的记忆触动了感情的波澜,一丝泪光从古斯达夫眼中闪过,但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好像想把眼泪吞下去似的。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稍微放缓了一些激动的口气,继续说道:

“可是,我终于还是挺过来了。。。。。。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不知道多少次抱着流泪的弟弟,对他,也是对我自己说:不要哭!就算别人怎么说,我们的父亲都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所以我们也要做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就算全宇宙的人都遗弃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和我们在一起的,他会和我们一起记得父亲的仇,一起恨着那个杨威利。。。。。。他的名字就是----奈特哈尔·缪拉!”

古斯达夫死死盯住缪拉的眼睛:

“总司令阁下,你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宇宙历798年9月,伤愈出院的缪拉在到罗严克拉姆元帅府报道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探望坎普的家人。

因为害怕长久面对那样的气氛,缪拉在表示慰问之情后只坐了很短一段时间便以公务为由起身告辞----确切地说是逃走了。

在他离开的时候,不久之前刚满九岁的古斯达夫一直把他送到庭院门口,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叔叔,我真想和你们一起上战场,去和那个杨威利打仗,为我爸爸报仇!”

听到这句话的缪拉单膝跪了下来,一手搂住古斯达夫的脖子,温和地说:

“好孩子,你还太小,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吧!不要总想报仇的事,把它交给我和我的同伴们好吗?”

九岁的孩子异常认真地看着缪拉:

“叔叔,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你会为我爸爸报仇的,对不对?”

缪拉以同样认真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孩子,坚定地回答:

“是!我向你保证!不只是你,我曾经向奥丁大神起过誓,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会杀了杨威利,为你爸爸,还有和他一起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缪拉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古斯达夫的语气已经渐渐转成了悲愤:

“那时候你在我眼里真像传说中的骑士呢。。。。。。从那天开始,我每次向父亲、向神明许愿的时候,都会增加一个愿望:保佑缪拉提督平安无事,保佑他早日完成和我的约定!听说你在巴米利恩立下大功的时候我有多骄傲?就连我父亲立功升职我都没有那么兴奋过!我一直都相信着,只要你越来越出色,距离实现约定的日子也就会越来越近。。。。。。就连杨威利死了,你到伊谢尔伦去吊唁他,我母亲和弟弟接受不了的时候,我还在为你辩护,我说,缪拉提督是奉陛下的旨意去的,这不能怪他。而且杨威利已经死了,继续恨一个死去的人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家人也会和我们一样伤心吧,缪拉提督慰问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古斯达夫眼中猛然闪过一道阴郁的光芒,他伸手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朝着缪拉抖开,而后目光咄咄地逼视着他:

“可是,这算什么呢?!”

米达麦亚稍微移动了一下椅子,克斯拉走过来几步,于是他们看到,古斯达夫手中拿的是一张从报上印下来的照片,照片拍的是两个年轻人的特写----其中一个是缪拉,另一个则是前伊谢尔伦共和军代理总司令,同时也是杨威利养子的尤利安·敏兹。照片中的尤利安正在请缪拉喝红茶,身着休闲装的两人的神态看起来怎么也不象是曾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倒象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

照片下面的题署是“昔日之敌今日之友 海尼森时讯周刊图/文”。

勿须多言,他们都已看出这是去年杨威利祭日前后缪拉奉皇太后之命前往海尼森向杨的家人致意时的报道。至于照片中的事,缪拉也曾聊起过,那应该是尤利安带他去一家手工茶叶作坊时被跟踪而至的记者拍到的吧!

虽说作为希尔德摄政和巴拉特星域自治以来杨的首个祭日,缪拉那次行程多少带有一些政治色彩,但希尔德还是希望避免太过渲染这层色彩,因而缪拉的行程在名义上是私人性质----他是以希尔德个人的代表的身份前去的。不仅如此,为免显得太过做作而引人反感,缪拉没有出席公开举行的杨的纪念活动,只在私下与现任议会议员的菲列特利加和即将进入大学历史系就读的尤利安见了面。

其实原本希尔德考虑到缪拉不同以往的身份,曾经考虑另委他人,但缪拉以本人的意愿争取到了这个机会。然而,他的低调和尤利安已经淡出军界这两点并不能减少媒的关注----即使没有任何宣传,这样的会面本身也是极俱新闻价值的。

帝国辖域方面,高层早就拟好了对策:最早刊发相关消息的官方报纸“费沙每日参考”在头版报道中从“共抚伤痕迎接未来”的角度探讨了本次行程的意义,全文重心放在私人感情的交流而非政治接触上,这就等于向其他媒体传递了官方对于缪拉此行所定的基调。于是,虽然并未采取硬性的舆论钳制措施,凡以帝国立场出发报道的媒体还是大都比较自觉地遵循了官方的导向,少数媒体略有发挥,但也无碍大局。

相比之下,巴拉特自治区内媒体的出发点有所不同,报道口径也大相径庭。最初之时,绝大多数媒体对缪拉与尤利安的接触都给予了善意评价,但是,随即出现了抗议的声音----那是少数战争死难者家属的声音。他们认为尤利安在接受一家媒体访问时表现出的态度伤害到了他们的感情,质问他“把战争中的死难者当成什么?”“难道他们只不过是指导者为了完成预定的工作而用过就丢的道具吗?” 这些人在数量并不多,但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却颇具声势,结果许多原本把尤利安和缪拉的关系赞誉为“佳话”的媒体也跟着转向,倒过来呼吁尤利安“公开道歉”。直到后来菲列特利加、姆莱等一些人陆续站出来为尤利安说话,才算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由于时效性的原因,海尼森的新闻报刊在费沙无法直接购买到,只在一些图书馆和资料室里作为资料收藏。不过当地民众本来就对那场和自己无关的“口舌之争”缺乏兴趣,而最为关注的人当推军部高层的提督们----当时,“狮子之泉”的元帅们还曾在聚会时感叹过:看来那个少年即使想继承杨的遗志去做一个历史学家恐怕也不会太轻松啊!同时他们也为自己可以免于类似的是非纠缠而庆幸。

但是,有一名他们都曾见过的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却和他们一样关注着那场风波,只不过他所留意的是风波的另外一位主角。


“你们看起来真像不折不扣的好朋友呢!”

古斯达夫边说边瞥了一眼照片:

“而且想不到那位杨威利的“义子”对你评价居然这么高----说是早在伊谢尔伦要塞见面的时候,你的“真诚坦率”就令舰队里的人都十分感动,让人觉得你即使身为敌人也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还说如果杨威利活到今天,也一定会把你看成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古斯达夫冷笑着:

“哼!看到这张照片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笑又可悲----你是杨威利和他的义子“值得信赖的朋友”?那我父亲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总司令阁下,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有朝一日我要怎么样跟我的弟弟解释这张照片呢?难道要我说它也是为了完成使命而表现出来的吗!?”

丧父之痛,积年的委屈,不能亲手报仇的憾然,加上遭人背叛的惊愕,就在古斯达夫看到照片的那刻汇成怒火,使他将全部恨意一齐变本加利地指向了缪拉。

而现在,这股怒火终于以远比炮火更令身经百战的名将畏惧之势喷射出来,使他真切地感觉到了犹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痛楚与窒息。可是他的意识却不曾模糊,古斯达夫的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一句句传入耳中:

“我已经十四岁了,而且,现在也是半个军人,我明白不该把战争行为等同于个体行为的道理,也明白不该把战争的仇恨延续到和平时期。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最高指挥官,我父亲要永远背负不名誉的名声和别人的责难,而身为副司令官的你却不但可以逃脱这一切,还能一面当着亿万人传颂帝国军英雄,一面心安理得地去和把我们害到这个地步的人交朋友?仅仅因为我父亲死了,没有机会去洗刷耻辱,而你活了下来,就有权把所有耻辱推给我父亲一个人承担,自己去独占我方和敌方两方的荣誉吗?!这就是所谓“残存下来的幸运”吗?”


米达麦亚看着僚友不发一句辩解之词地站在无形的审判台上,心痛却又无能为力----他深知自己没有担任辩护人的资格,因为相对于那些死于战场或是恐怖主义活动的人们,他自己也处在“残存下来的幸运者”的境地。并且,虽然他与坎普和杨舰队的关系不象缪拉那样敏感,但同样身为坎普的僚友和对杨威利怀有敬意的人,他在这个十四岁的外表健康,内心却是伤痕累累的孩子面前也不能说是毫无罪恶感的。

而克斯拉的沉默却像若有所思。。。。。。

(三)迷宫

站在起诉席上的人仍然无意停止控诉,积郁已久的情感如火山熔岩般持续不断地喷发出来,卷着烈焰与火舌扑向默默站在被告席上的人: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总司令阁下!那就由我来代你说吧!---- 因为,你的亲人当中没有人死于这场战争!因为那一百八十万人中没有你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你敢说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能这么轻易地改变了心意吗?”

听到这句话时,一直处在沉思中的克斯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有所触动,不过一心倾泻胸中怨恨的古斯达夫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曾看过一篇有关先皇陛下的文章。”

古斯达夫停顿了片刻,话题突然一转,让人一时不知他想说什么:

“文中提到先皇虽然对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大公有着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的感情,但对杀死大公的凶手却并不憎恶,反而尊敬其舍身为主君报仇的忠诚与勇气----所以,就算先皇派你去吊唁杨威利,我也不会产生一点不敬的想法,只有更加钦佩他的器量而已。但是,总司令阁下,你敢说,如果你的父亲或兄弟死在杨威利的手中,你对他的恨意也能消除得无影无踪,并且怀着敬意去看待他和他身边的人吗?或者,如果杨威利没有死于暗杀,你还敢说依然想要他的命吗?如果你说得出任何一个“是”字,我马上为我所做的一切道歉!”

。。。。。。

火山的喷发终于暂时性地终止了,房间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好像连空气都要凝结了。

良久,才由宪兵总监轻咳一声,打破了静寂。

“那么,你是处心积虑接近缪拉元帅的吗?”

“怎么可能。。。。。。”

古斯达夫轻声答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幼校学生,怎么会有那种神通?战争结束了,杨威利也死了,本来我也以为除了抱怨几句自己的天真幼稚外一切都结束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到总司令部担任勤务!我想,这是天意。。。。。。一定是父亲在冥冥中引导着我来到这个人的身边,让我替他讨还一个公道。。。。。。”

说到这里,古斯达夫投向缪拉的目光中重又充满了冷峻:

“如今,既然我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敢做敢当,愿意堂堂正正地接受惩处。但是,缪拉元帅,你以为可以永远幸运下去吗?你可以背弃我和我的家人,但你背叛了在神面前所立的誓言,就不怕会遭天谴吗?”


“够了!”

拍案而起,喝止了古斯达夫的人是米达麦亚。“疾风之狼”这一罕见之举令得熟悉他的两位僚友都吃了一惊。

“堂堂正正?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米达麦亚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道:

“你的父亲,坎普提督,是一个生平行事光明正大的男子汉。在他最后一次出征前夕还曾对我说过,虽然这世上有许多阴暗和诡计,但他情愿多告诉你们关于这个世界光明和单纯的一面,因为他希望你们能够在光明的道路上成长。而现在,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缪拉元帅,还在这里妄谈什么堂堂正正?不要羞辱了你死去父亲的人格!”

古斯达夫似乎被军务尚书这番话的气势震慑住了,又或是自觉所为确如米达麦亚所言有失磊落之道而感到些许惭愧,因而自今天进来这里以后第一次地低下头去。

然而米达麦亚的气势并没有能持续太久,相反地,刚刚那声呵斥似乎用尽了他胸中的凛然之气,以致他在喊过之后,不禁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考虑过后果,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先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等候起诉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气无力,与刚刚的义正词严形成强烈反差。

“元帅。。。。。。”

古斯达夫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我的事情。。。。。。可不可以先别通知我的家人?”

“你以为能一直瞒住你母亲吗?”

“我知道迟早会曝光的,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对她说。。。。。。拜托了!”

米达麦亚很想回他一句“你是宇宙舰队总司令部的人,这种请求该向自己上司提出吧!”可是看到缪拉望向自己的恳求的目光,又觉于心不忍,只好答道:

“好吧,不过我只能答应起诉以前为你保密。”

“谢谢元帅。”



古斯达夫离去之后,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个人各怀心事,却又都有种不知从何说起之感。结果,先开口的人反而是缪拉。

“克斯拉。。。。。。那个孩子。。。。。。可能受到什么样的判罚呢。。。。。。”

古斯达夫不是现役军人,对他的裁处只能交给一般刑事法庭。

“伪造机要公文,扰乱机构正常运作,而且企图诬陷国家公务人员。。。。。。大概会判徒刑吧!当然他还未成年,动机又值得同情,可能会处缓刑。不过。。。。。。”

克斯拉没有说下去,但另外两人都领会得他的意思:即使不用坐牢,古斯达夫也会留下前科,一生的前途或许就此断送。

缪拉察觉到两位僚友都在注视自己,于是低头说道:“此事关及军部的信誉,应该公事公办,两位请不用顾虑我。。。。。。”

但是,米达麦亚和克斯拉都看得很清楚,缪拉貌似坚决,实则犹豫。他们甚至可以大致揣测出缪拉此刻的心理----觉得古斯达夫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的责任,应受惩罚的人不该是这个孩子而该是他自己。

然而,就如缪拉所说的,这件事情牵涉到宇宙司令部和军务省的运作,不是单纯的个人恩怨,如果私相包庇,万一事情曝光将会严重损及军部的信誉,所以尽管他们都不愿看到古斯达夫受到重惩,却又绝不能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

“我刚刚说的是一般情形,但也不是一定会那样。。。。。。”

不知是不是想安慰僚友,克斯拉这时又补充说道:

“古斯达夫尚未成年,在校时的表现品学兼优,也没有过不良纪录,加之又是犯罪未遂,如果本人诚心悔过,再考虑到动机可悯跟缪拉元帅的求情,以勒令反省和严加管束处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可以以“未成年”这一条请求法庭对起诉过程及相关资料保密,也就是说,只要今后不再触及法网,这件事情就不会被人知道。”

“能够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那个孩子到现在都认为他的“报复”是死去父亲的意愿,他会为了脱罪而“诚心悔过”么?”

露出怀疑之色的人是米达麦亚。

“说的也是。”克斯拉苦笑着道:“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是吗?”

“也对啊!”米达麦亚点了点头:“总之,目前阶段暂时不要对外透露,至于那个孩子。。。。。。缪拉,要不要先把他调到我这边来?”

年轻的总司令摇了摇头:

“因为我的缘故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可以了。”

他明白米达麦亚是一番好意,但也明白逃避是无法令自己心安的。----奈特哈尔·缪拉固然有着每个人都多少会有的感情脆弱的一面,但却绝不是个软弱的人。


克斯拉在返回宪兵总部的路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感慨良多。

古斯达夫那法官似的神态和语气,使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三年以前,一名来自威斯塔朗特的刺客。

那名刺客曾在全宇宙的霸主面前滔滔不绝地怒斥着对方的罪恶,而被指责的人只是失魂落魄般地听着,完全丧失了反驳之力。

当时米达麦亚和缪拉都不在场,两件事情在性质上也不能相提并论同,然而却有一点共同的----它们都是战争的牺牲者对于从战争中获取了利益----不管是权力或是荣誉的胜利者的控诉。

在现实中,没有人可以审判胜利者,但在良知的法庭上,这一群人却拥有特权----无论他们的控诉是公正还是不公正的,被指控的人只要尚有良知,就难以彻底我脱罪。

古斯达夫暗示缪拉因为没有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所以可以无视死难者家人的感受。

三年以前,那名来自威斯塔朗特的刺客也曾以相同的方式发出过质问:

“有哪一次是你们自己本身或是你们自己的亲兄弟,也被包含在被牺牲的少数人当中呢?” ”

他们的确有立场这样说,这样问。但是,事情果然如此简单吗?

假如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面对一切了吗?

不。。。。。。

看看莱因哈特在失去仿同半身般的红发挚友后的情形就知道了----虽然吉尔菲艾斯不是死于威斯塔朗特事件,但他也是同一场战争的牺牲者。

刺客会那样说,是因为不了解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的亲厚关系,而古斯达夫虽然有所知闻,却又将一切看得太过轻易了----因为他目之所及的,仅仅是“金发军神”那华丽耀眼的光芒而已。

只有很少的人有机会体认到失去吉尔菲艾斯对金发霸主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绝不可能成为自慰和解脱的借口,相反地,对于无人可以真正对其实施惩罚的胜利者来说,那或许就是最重的惩罚和最沉的背负----这一点,站在古斯达夫的立场大概是很难体会的。

无论什么样的战争蓝图,都是用血染成的。被这样触目惊心的背景色笼罩着的恩怨是非,就象一座曲折的迷宫,而铺成脚下道路的,就是那一条条深红的星路。无论是战争中的哪一方,无论是胜利者或失败者,也无论是获利者还是受害者,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困陷其中。

一直以来,克斯拉都为不能象僚友们那般指挥大军驰骋于星海间而深感遗憾,但在此刻,他却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丝庆幸之感。

(四)出口

数万道的光束,汇集在一个航行引擎上,引擎爆裂开来,白色的闪光四处飞散。 接着下来的一瞬间,巨大的空中要塞开始急遽地打转,冲进周围的舰队里面,刹时间,数百艘的舰艇被吸到回转的漩涡当中,伴随着的是无数重叠的惨叫声,,而“雷神之锤”就在这时划出死神狰狞的笑容,不带丝毫怜悯地劈开“秃鹰之城”的外壁。。。。。。

充满哀号声的脱离艇搭乘处,满身伤污的残存者们为了争抢逃生的机会陷入疯狂的相互残杀中。一颗加农炮的炮弹被射向强行滑动的太空梭,轰隆巨声顿时响起,橘红色的火焰团团地包围住整个操作席。被扯断的断脚残臂被爆风刮起,在空间中狂乱地飞舞着,太空梭化成了一团火,冲进一整群的士兵当中,士兵们就好像是杂草一般地被砍倒,被割断,喷出的血被热气蒸发掉水分,形成赤黑色的血块,牢牢地粘在灼热的地上。。。。。。。

突然间,赤红色的景象蓦地化成了白热一片。超高热的暴风将所有的残存者刮起,又重重地甩落到墙上、地上,就在秃鹰之城要塞所在的位置上,诞生了一团令人头晕目眩的强烈光云----核融合炉爆炸的力量就在这一瞬间将百余万条生命活生生地火化了。。。。。。


昏暗的灯光下,缪拉感觉到衬衫被冷汗浸湿的寒意。

本想靠在沙发上养一会儿神,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疲倦了吧。

过去几天里,缪拉强抑着内心的痛苦,毫无差池地处理着公务;仍在司令部担任勤务的古斯达夫也恪守着应有的礼节,并无逾份之举,只有一双眼睛在望向缪拉时总是透出悲伤和愤懑的光芒,好像荆棘一样刺痛和拉扯着缪拉的心。

晚上,当缪拉独自一人之时,他便总是长时间地坐在沙发上出神,时而仿佛徒劳地整合着欲理还乱的思绪。而到了深夜,他又象是怕被梦魇纠缠似地,辗转反侧,总是不能成眠。

但是,已经是极限了吧。。。。。。

缪拉分辨不出刚刚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自己意识模糊之下的臆想,只在惊觉的瞬间,身心都像回到了五年以前。

----过去,并不是遗弃了那种感觉,只是以一份年轻进取的朝气将其暂时封印在了心灵的某个角落。

而当频繁的战事归于平静,和平的梵音代替了激昂的号角,封印之下便有了某种蠢蠢欲动,而终于。。。。。。会有被解开的一日吧!只是不知会由谁来动手而已。

然而,在这一刻,缪拉也终于确定了另一件事----

即是全身似乎再次被剧痛与近乎窒息的痛苦包裹着,即使仿佛再次听到了自己骨头折断和撞击的声音,即使那时候的耻辱,自责,伤痛,刹那之间都又再次充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却清楚地知道着,有一样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杨威利的恨意。

只有这一点,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候。就算身心再次承受了难以言喻的煎熬,耳畔回荡着古斯达夫的责难而无从自辨,缪拉知道自己还是无法继续恨着杨威利,也不可能把对他的敬意从心底抹去。

这就是数日来的彷徨与自诘的结局了吗。。。。。。

---- 虽然对于坎普提督,对于死难的部下和他们的家人感到无尽的歉意和愧咎,甚至以后的岁月都有可能在这样的歉疚中渡过,但他不愿欺人,更加无法自欺。

至于和尤利安之间的关系。。。。。。

那个时候,尤利安曾寄过一封信给缪拉。

“缪拉提督,请不要为了我的事情担心或内疚,也请相信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和做什么。我并没有任何的后悔,相信如果换你处在我的地位也会一样。杨提督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人们应该去抓住那只属于自己的星星,纵使那是一颗凶星。。。。。。”

缪拉轻轻重复着尤利安----应该说是那位逝去的伟大敌手的话。

而后,他轻轻阖上双眼。

奥丁大神啊,就算你要惩罚我违背誓言,我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意。只是在那之前,恳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可以补偿那个孩子所受的苦。即使付出再大代价我也愿意。。。。。。



古斯达夫一事牵扯到军部两个主要部门,而且涉及宇宙舰队总司令,这样的事是不能不对“上”报备的。由于不便使用正式文书,军务尚书米达麦亚亲自向皇太后希尔德禀明了经过。

希尔德一面静静地聆听,一面从她那美丽的眼睛里露出沉思之色。待米达麦亚说完,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十分痛心,不过就象军务尚书所说的,我们不可能以权力去妨碍司法的运作,也不可能教那个孩子在法庭上说谎。。。。。。你们的处理意见在情和理两方面都设想得很周到,我没有异议。”

“谢谢皇太后。既然如此,臣想把这件事交由克斯拉元帅处理,您看如何?”

“就照尚书的意思去办吧!”

“那么。。。。。。”

“米达麦亚元帅。。。。。。”

希尔德看出米达麦亚有告辞之意,于是微笑着打断了他:

“正式拘捕以前,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米达麦亚稍稍一怔,但他随即回答道:

“是,臣会转达给舰队司令部,通知古斯达夫随时准备侯召。”

离开宫廷之后,米达麦亚继续了他未完的揣测:皇太后想见古斯达夫,是想劝说他吗?从目前状况来看,短期之内想要说服古斯达夫放弃宿怨似乎不太现实的。但是,也许皇太后有她自己的想法吧!不管怎样,米达麦亚早在希尔德还是莱因哈特的秘书的时期就对她的智慧有着极高评价,而从立场上说,希尔德面对古斯达夫时至少不会有像他那样的尴尬。


米达麦亚对于希尔德与古斯达夫的关系的估计只对了一半----还有一点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古斯达夫和希尔德远比同他及其他僚友熟稔。

从坎普战死到帝国迁都费沙的大约两年时间里,他的一家人是生活在半封闭的环境里。很少有客人上门拜访----坎普的僚友们并不是把他们遗忘了,只是一方面常年征战在外,另一方面也的确害怕面对那过于沉重的气氛,加之疑心自己的出现只会徒增生者的伤感,因而虽然常在逢年过节派遣部下送些礼品并转达慰问,本人却大抵罕有登门。

而那段时期,坎普一家极少的常客之一,就是平均每隔两三个月便代表罗严克拉姆公爵前来探望他们一次的宰相府首席秘书官----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千金。因此,坎普一家人除对莱因哈特充满感激之情外,也将希尔德视为极其珍贵的友人。

希尔德是一个对军事政治以外的事兴趣极为缺乏的人,但她却从来不和坎普的家人谈论这些。对坎普夫人而言,同样身为女人的她显然是比两个年幼的儿子更适宜被引为分担心事的对象----虽然希尔德对一般女性关注之事了解甚为有限,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名好的倾听者。

而在两个男孩子面前,梳着短发,步姿飒爽,乍看之下好像一位俊美少年的希尔德,因为从小在性格与意趣方面都更接近男孩子,所以很轻易地就赢得了他们的亲近感。虽然坎普夫人提醒她的孩子要用“伯爵小姐”来称呼希尔德,他们却更习惯于喊她“希尔德姐姐”。

如今,走入希尔德视野中的古斯达夫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而是成长为了一位翩翩少年;而出现在古斯达夫眼中的希尔德,却除了头发稍微留长以及多了几分雍容稳重的气质外,几乎和当年那个大姐姐没有什么分别。

但当古斯达夫朝向希尔德缓缓走去之时,内心却充满着惶恐与不安----他并不是畏惧皇太后的权势与威严,十几天前在三位元帅面前那番痛陈,已经充分显示了现在的他对任何权势都无所畏惧;而当他下决心要走这条路的时候,早就已经彻底抛弃了侥幸的想法。

令古斯达夫感到不安的原因,是深知自己的所做所为辜负了这位大姐姐的殷殷期望,致有无颜以对之愧。

但是,出乎古斯达夫意料的是,在他向皇太后行礼之后,希尔德所说的第一句竟然是:

“很久没喝过你泡的咖啡了,可以帮我泡一杯吗?”

不待古斯达夫回话,站在皇太后身边的近侍玛丽嘉已经微笑着上前为他引路。

在希尔德接过这杯咖啡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里一定都感慨万千吧!---- 从希尔德第二次上门起,泡咖啡招待客人的事就一直是由古斯达夫一手包办的。这个当时只有九岁的孩子,已经在默默地承担起身为长子的责任,那情形看在希尔德眼里,总是既心疼又怜爱。


玛丽嘉将咖啡递给皇太后之后就告退了,房间里面只剩下希尔德和古斯达夫两人。古斯达夫低着头,等待着希尔德的责备,但希尔德似乎只是专心地品尝着咖啡,久久一言不发。

最后,古斯达夫终于承受不住漫长的等待与分秒俱增的惶恐,抬头说道:

“皇太后,如果您想骂我的话就请骂吧。。。。。。”

这句话显然与二人此际的身份不甚相合,然而希尔德听后却笑了出来:

“怎么,你也知道自己该挨骂么?”

如果一上来就指摘古斯达夫的不是,这个内心即坚决又不无矛盾的少年很可能一边恭顺地听着,一边在心里面不以为然,假使能让他首先开口认错,后面的谈话就轻松多了。希尔德巧妙地把握住了古斯达夫微妙的心理,成功将谈话从一开始就推上了预定轨道。

笑过之后,希尔德看着再次垂头不语的古斯达夫:

“我真的应该狠狠骂你一顿的!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让你的母亲多么伤心吗?”

这句责备正中古斯达夫自信中最脆弱的部份,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希尔德轻轻叹了口气,响鼓不用重锤,她无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责备显然已经颇觉愧咎的古斯达夫。

“很快就要进入起诉阶段了,你已经想好怎么跟你母亲解释了吗?”

古斯达夫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希尔德正容说道:

“古斯达夫,我听米达麦亚元帅说,你认为是你父亲在冥冥中把你带到缪拉元帅面前,想让你替他讨还一个公道的----有这回事吗?”

“是。。。。。。”

古斯达夫本想挺起胸来大声回答这个问题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抬头去正视希尔德的眼睛,而喉中发出的声音也比自己的预期要小得多。要是米达麦亚和克斯拉看到他这副和在军务省的理直气壮判若两人的表现,恐怕会大啧其舌吧!

“不,你错了,没有这回事情。”

希尔德的语气如此之笃定,以致古斯达夫终于讶意地抬起头来:

“皇太后----”

希尔德没有让古斯达夫说下去,而是继续了自己的话:

“你一定认为,我是为了维护缪拉元帅才这样说的吧?但是,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有根据才这样说的。”

希尔德没有理会古斯达夫愈发诧异的目光,而是低头按了一下桌案上的通话器:

“上将,请进来吧。”

应声而入的是名中年军官,当古斯达夫看清他的面容时,不禁脱口叫了出来:

“费赛尼亚叔叔?”

来者正是曾任坎普麾下参谋长,同时也是当年秃鹰之城要塞司令部唯一生还者的费赛尼亚上将!他在莱因哈特去世后改调旧帝都奥丁供职,眼下是刚奉皇太后传召赶来费沙的。

费赛尼亚行礼之后,希尔德对他点了点头,于是费赛尼亚转向古斯达夫:

“详细经过我都听说了,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实在是我的错误!”

古斯达夫微微一呆:“叔叔----不,阁下,您说什么?”

“孩子,当年我曾经把你父亲最后的情形告诉给你们,还记得吗?”

“是,为此我一直很感谢您。。。。。。。”

“不。。。。。。”

费赛尼亚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说:

“其实,我当初所说的只是全部经过的一部份----有些事情因为和你们关系不大,又不太容易解释得清,我就略过没有说。”

“阁下?”

“现在看来那是我的判断错误,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费赛尼亚发出一声内疚的叹息。

“关于那一战的经过,我想你就算没在课堂上接触过,也一定自己从资料里详细了解过了吧?但是还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如今的你应该已经能够理解和作出判断了。。。。。。你现在还想听吗?”

古斯达夫向希尔德看过去。

“我把费赛尼亚上将从奥丁找来,就是想让你亲耳听一听。”

希尔德没有说话,但古斯达夫读懂了她眼神的含义,于是默默朝费赛尼亚点了点头。

就这样,费赛尼亚依照希尔德的事先指示,对战争经过一略而过,而把叙述重点放在司令部内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坎普与缪拉之间的合作与争议方面,其中有些是古斯过去就曾听过或读到过的,也有一些是他首次听说。

当费赛尼亚讲到“秃鹰之城”要塞被“雷神之锤”击中后,坎普身受重伤,叮嘱他去安排撤退的时候,古斯达夫眼中已经满是泪水了。而费赛尼亚的语气也越来越沉痛:

“。。。。。。当年我所转告给你们的坎普提督的遗言就是这些了,可是,其实还一句我没有说,因为同你们关系不大,又非三言两语所能了解---而那才是你父亲生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阁下,我父亲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古斯达夫知道这样追问很不礼貌,但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

“你父亲的最后一句遗言是----

费赛尼亚用十分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古斯达夫,一字一句地说:

“代我向缪拉道歉!”


仿佛被一道强大的电流击中,古斯达夫站立不稳似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费赛尼亚,同时又像是无意识地摇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古斯达夫用无助的目光望向希尔德,似乎希望她来证明这一切都只是谎言。

当然,他自己也清楚那是一种徒劳,皇太后美丽的眼中也正充满着悲伤,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悦沉稳:

“现在你明白了吗,古斯达夫?你的父亲,坎普提督,他生前最后的遗憾是没有能向缪拉元帅亲口表达歉意。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希望你去做不利于缪拉元帅的事情的!”

古斯达夫拼命地用牙齿咬住下唇,可是泪水还是背叛了他的意志,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希尔德明白,古斯达夫心中那道防线之中最为坚固的部份已经开始动摇了。

“古斯达夫,我并不是想借此劝说你改变对缪拉元帅的看法,毕竟,我自己也没有亲人在战争中死去,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去要求你什么。”

希尔德缓缓说道。

“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父亲是一个豪迈正直,光明磊落的人---- 报复缪拉提督,这不是他的意思,使用那样不光彩的手段,还有让你的母亲如此担心,更加不会是他所愿见。倘若他在天有知,相信也会如我这样地告诉你:你那样做是错误的!”

古斯达夫伸手拭去眼泪,又一次地低头不语了。

希尔德知道,单凭三言两语想彻底化解他对缪拉的心结是不可能的,而她今天的主要用意也本不在此。这时候,她示意费赛尼亚可以退出了,于是,费赛尼亚无声地行了一礼,而后走了出去。

等费赛尼亚的身影消失之后,希尔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古斯达夫面前,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道: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该知道,许多你父亲生前的朋友,包括缪拉元帅本人在内,都不愿意看到一切演变到最坏的情形。”

古斯达夫慢慢抬起头来,希尔德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该对你说的都说过了,我是不会教你在法庭上说谎的,但是,如果你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家人,我想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看着古斯达夫的背影,希尔德端起案上那杯已经发凉的咖啡,出神地喝了一口。

“十四岁啊。。。。。。”

希尔德无从知道莱因哈特十四岁时的样子,因为莱因哈特私人相册里保存的照片只保存有到他十岁----也就是安妮罗洁进宫以前为止照片,外加几张幼校毕业时的合影而已。

再过三天,莱因哈特离开她就已经整整两年了。但是希尔德想要知道有关莱因哈特的一切的意愿从来不曾淡漠过。看到古斯达夫的样子,她忍不住浮想万千。


七月底,古斯达夫被拘捕,不久之后法庭依据公诉方的申请和未成年人法的规定进行了秘密审理。古斯达夫事后被法庭认为是坦率而有诚意的悔过表现让以不同身份出庭的米达麦亚,缪拉和克斯拉都大松了口气----尽管古斯达夫在庭上的忏悔和道歉都只针对陷害缪拉这一行为本身而无一语涉及他对缪拉的态度,但就导向有利判决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八月下旬,法庭宣布对古斯达夫免于刑事追究,代以勒令反省和严加管束。

判决下达后,古斯达夫和缪拉同车返回司令部。看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米达麦亚心中对皇太后的钦佩更加深了----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希尔德处世的智慧却又一次显现出来。

“陛下,你把帝国托付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啊。。。。。。”

米达麦亚深深凝望着不远之处军部建筑门前迎风飘扬的黄金狮子旗,心中默默说着。

当然,他也看得出来,古斯达夫还未能完全谅解缪拉,今后两个人的前途恐怕都会颇有坎坷吧!但是至少,他们已从眼前最大的困局之中脱身出来。。。。。。

而在这个时候,坐在汽车后座上的古斯达夫,也正在注视着副驾驶座上的年轻总司令的侧背影。

他想起在向希尔德辞别之时,希尔德曾经叫住他,说了一些有点很奇怪的话:

“。。。。。。古斯达夫,我觉得,你会来到缪拉元帅身边,可能真的不是偶然的,而是有着冥冥中的某种理由呢!”

“那么,皇太后认为那是什么样的理由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个理由也说不定。”

说这话的时候,希尔德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皇太后究竟想对他暗示些什么呢?


无论古斯达夫心中还有多少困惑,他所引发的事件已经结束了。而帝国首脑们的目光,也早已从这段夏日插曲中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八月上旬,在摄政皇太后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亲自主持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做出了集中扫荡今年以来日益猖獗的巴拉特星域周边地区宇宙海盗活动的出兵决定----这是自两年以前帝国与伊谢尔伦共和军达成停战协议以来,宇宙舰队的首次正式用兵。后来的历史表明,这场看似级别相差悬殊的较量,不仅直接关系着帝国的安定,也对巴拉特自治区的未来有着不可轻估的影响。

对现任帝国军宇宙舰队总司令的奈特哈尔·缪拉而言,宇宙历八O三年七月由故人之子所掀起的风波,只不过是这一年中他将要经历的更大风暴之前的小小序曲而已。

(宿怨篇 完  待续 下篇 远征篇)


(五)宿怨篇 后记:

写这篇同人的念头产生于作者写另外一部作品----《邀约》之时,本篇与《邀约》可以说是从相反的视角看同一个问题,友谊与背叛,赞美和诅咒,很多时候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可以说是相附相生于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独占其中的一种而彻底超脱另一种的。

缪拉与古斯达夫的关系在本篇中只进展到两人分别“迷宫”的彷徨与歧途中走出来,但离开了迷宫不意味着前方就是康庄大道。有关他们的关系在下篇中仍将继续。

对内容的几点说明:

(1)关于古斯达夫·伊沙克·克罗伊茨内的年龄

798年梅克林格到坎普家报丧时古斯达夫8岁,按理803年应该13岁,但我假定他在那之后不久过了9岁生日,这样就是14岁,这也是为什么《宿怨篇》的时间选择在7月的原因(太早古斯达夫还没过完生日,太晚后面的情节会铺排不开,而7月又有莱因哈特的祭日容易触动人物的联想)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因为觉得13岁还稍微小了点,而14岁就接近幼校毕业的年龄了----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幼校毕业后首次上战场是15岁。而为什么不把时间推后一年,那是因为觉得时间太往后的话缪拉,毕典菲尔特这些人还没有女朋友实在不太象话,但是我又不想随便编一个女朋友出来,然而单身生活和有女朋友的生活在日常习惯和情感处理方面有很大不同,所以年代尽量不要太靠后比较好。此外克斯拉在这年结婚,也是下篇中会涉及的一个小因由。(现在只好拼命利用田中留下来的线索啦,什么宇宙海盗啦,玛丽嘉成为克斯拉夫人啦,尤利安想当历史学者啦。。。。。。)

(2)关于尤利安的动向

原著对于尤利安的未来是这样写的:

“尤里安,你会不会成为政治指导者?会不会成为海尼森临时政府的代表?”

“我的预定表上没有这一项。”

“那么,你的预定表是什么?”

“成为军人和专制主义的帝国作战,如果任务结束了……”

“如果结束了?”

尤里安无法直接回答卡琳的问题。

尤里安想成为一个历史学家,记录杨威利的事迹,把这几年燃烧般的记忆留传给后世的人。这个想法确实是受到杨威利的影响,但同时也是生在这个时代,和许多历史性的人物接触的他的本身意识之下的目标。对尤里安来说,他觉得多给后世的人判断和考察的机会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人的义务和责任。


我的理解是,尤利安的预定表的第一部份,指的就是他迄今为止一直在努力奋斗着的事。(我认为这个“预定表”并不是特指对未来的预定表,而是包括所有尤利安对人生有过的规划或期待)

尤利安既然不想成为海尼森临时政府的代表,我想这是他短期内无意争取在军政界发言权的表现。虽然未来还不明朗,但战争在目前是结束了,因此也代表尤利安“军人”的身份暂时结束,即“预定表”的第一项任务暂时告于段落。与此相印证者还有以下这段:

“他原本的志愿是希望成为一名军人,所以他相信有些战争是无可避免的。讽刺的是,自从杨过世以后,尤里安的志愿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够走上另外一条和军人不同的人生道路,而且这样的心情,在内心水池里的水位愈来愈升高。”(无休止的安魂曲)

至于今尤利安后会不会,或者在何时会重拾军人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预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尤利安想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的话,那么利用现在的时机----包括和平的环境和年轻的时间去读书是当前最恰当最有效率的选择。另外,尤利安后来成为历史学家这一点,原著中也有不少蛛丝马迹可寻,比如在写完N个后世史学家对罗严塔尔的评论后,以尤利安的评论作为同时代见证人的证词,那段话的格式也完全是以生于当代的历史学者口吻所说的。


(3)关于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审判

本文关于审判的部份参考的是日本有关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法律。

(4)关于尤利安的“来信”

文中尤利安的“来信”不是纸面信笺,而是立体影像----银英中的所谓读“信”,常常都是看着对方的影像对自己说话。当然用纸写信的习惯依然有----比如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收到安妮罗杰的来信,米达麦亚给妻子写信等等。

(5)关于希尔德对古斯达夫的心理攻势

文中的希尔德除了准确把握古斯达夫的心理,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握住了谈话的节奏和方向外,还同时使用了连种攻陷心理防线的有效战术----第一,从对方最薄弱的环节入手,逐渐撼动起防线,这是由易及难的方法,也是最常见的方法。第二,直接攻坚,即直接针对对方最自信的部份进行打击,只要攻破了这一环,就可以釜底抽薪,导致整个防线的崩溃。文中的希尔德首先以第一种战术取得对峙上的优势地位,然后采用了第二种战术解决“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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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5-7-19 15:00:29 | 只看该作者

回复:[原创]缪拉·八O三 上篇 宿怨篇


  期待下篇中(不知道最后是古斯达夫为了保护缪拉战死还是缪拉把古斯达夫收为养子,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宇宙历八零零年的六月一日,凌晨二时五十五分.杨威利的生命在三十三岁的时候终止了.
  “了不起?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说实在的,我觉得民主主义什么的没了也好,整个宇宙还原成原子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在我身旁半睡半醒地看书就好了……”该说些什么好呢?--尤里安一时无法判断。他终于明白,判断不是智慧的产物,而是器度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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