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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的传说（序章）
宇宙历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
帝国远征宇宙舰队距离行星艾尔.法西尔八十光时，并正以亚光速不断逼近行星。
这支舰队的提督是有“愤怒的伊凡”之称的帝国一级上将伊凡.冯.浦洛尼尼子爵。在“向叛乱军老巢进军，将高贵的光明撒遍银河系”的大远征中，他在艾尔.法西尔前的广大宙域中遭遇了林奇少将统帅的 同盟军第三宇宙舰队。黑暗的宇宙立刻被灿烂的火花惊醒，被史学家称作“艾西.法西尔战役”的舞台剧上演了。
三零标准时后，就在舞台剧快要顶着沉闷与平庸的评价落幕前，帝国军突然发起了狂飙般的偷袭并予敌重创。据说是鲁道夫大帝的旁系子孙的伊凡提督身先士卒，将旗舰辟丝曼号冲到了最前锋并带领他的私人护卫舰队一举将敌阵形击溃。
另一方面，由于统帅的轻敌和战术僵化，同盟军只能无奈的接受命运的摆布。伴随着无机物和有机物组成的宇宙垃圾与第四区回廊的太阳风，他们被帝国军秋风扫落叶般地挤出了战场，半数以上的将兵战死沙场。剩下的只能改变原作战航向，退守行星艾尔.法西尔。
从本土海尼森出发时意气风发，压根没正眼瞧过行星艾尔.法西尔的同盟军将兵，此时却不得不将行星当作苟延残喘的避风港。尽管只是弹丸之地，但只要能暂时脱离战场，就算去地狱也无所谓了。更何况行星上还有适宜人群居住的气候环境、完善的社会体系以及一百五十万常住人口。比起战死的同袍，他们觉得自己真是很幸运了。
然而帝国军却不这么想。
宇宙历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八月二十七日标准时下午三点三十分，在帝国远征宇宙舰队的旗舰辟丝曼号上，召开了御前作战会议。它的议题是：在夺取行星的既定前提下，如何善后敌军俘虏及一百五十万居民事宜。
会议于半小时后结束，体现了其统帅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会议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以致后世的史学家对于这次会议内容根本无稽可考。只是据传言，帝国舰队首席副官在会议记录中留下了短短一句话：“鉴于后勤物资之可保障程度，决定仍按既定方针执 行。”
八月三十日 行星艾尔.法西尔。
败退而来的同盟军同时也带来了充满了不安与颓废的空气，各种各样暴乱的发生频率骤然上升。民众纷纷涌上街头，高喊着共和主义的口号以及对政府和统合作战本部的怒骂。机关学校被迫关门，交通体系处于瘫痪;政府、议会和军部等机构门前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并被允许可以随时开枪镇压暴乱分子。最高法院在仓促之下，出台了所谓“战时维护生产秩序临时草案”，并依照此草案，组织了宪兵队和法监联盟。军部的宣传车则不断地在大街上喧嚣着，国歌一遍又一遍在人们耳际回响，却无法进入任何人的精神回路。
整个社会陷入大灾难前的恐慌与疯狂中。
年轻的杨威利中尉从公园的长椅上站起，正了正镶有五棱星的军帽，正想迈开步子。但随着这个混乱的世界映入视网膜，杨在沉默了片刻后，轻吹了一声口哨，又戴上墨镜，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遗忘的传说（1）
“历史上好象有过类似的场景啊，是六九九年的末世暴乱还是五四八年的大迁徙更象呢？”这一类没有身为历史一员的自觉的话倒还不曾从杨的口中说出过。不过是否存在于他的精神回路中,就没人了解了。
第三舰队参谋部首席幕僚瑞克.拉克曼少校双手插在裤兜里，远远地走过来。他将身体靠在长椅后的大树上，用一种近乎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年轻的中尉。
拉克曼少校比杨年长二岁，同样毕业于军官学校。在校期间，杨的学长组织了所谓“黑天鹅”俱乐部,处处与校方上层为难。俱乐部成员们用著书立传，演讲游行的手段针砭学校乃至社会的时弊，甚至进而着手改良学校的规章制度。其间学长们也曾想将杨拉进来，但是未来的历史学家因为忙于看书与睡觉这两件人生大事，实在是分身乏术而只得作罢。到最后，这批热血青年终于惊动天听，教委会在国防委员会的授意下强行解散了俱乐部。拉克曼被勒令停学，但很快又恢复了他的学籍，据说西德尼校长在期间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其后黑天鹅转入地下，据传仍有非常庞大的势力云云。
拉克曼毕业后加入第三舰队，仅仅一年便由中尉竞升少校。他的个人魅力比起在校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他发起和组织的被称为“黑天鹅”的士兵联盟，把军队中各式各样的优秀人才集结到他的麾下。黑天鹅的成员作战勇猛，并且具有高度的机动性。在与帝国军的交锋中，他们屡战屡胜，立下了相当可观的战功。
然而矛盾的是，由于“黑天鹅”属于私人社团，许多成员都分散在不同的作战单位。就在拜托女友在自己的白围巾外绣上黑羽毛标志的士兵人数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的同时，舰队的上层也越来越头疼。一方面，既想把黑天鹅作为一支精兵以官方形式统一起来，授予正式的番号以使其战力更上一层楼；另一方面，既害怕军队编制体系的失衡，更害怕拉克曼拥兵自重，把黑天鹅变成他的私人军队，从而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决议也就与众人希望相反的一拖再拖，黑天鹅 一直不尴不尬地存在着，而其首领在少校军衔上的历史也长期的持续着。不过本人至少在表面上倒不是很在意。
“应该让WSCO（气候控制系统办公室）的人在那些懒汉头上定个坐标，来场暴风雨什么的。”
学长比画了一个笼罩着杨的脑袋的手势。
“我倒是认识热跟踪定位技术组的工程师，小心天雷追着学长劈啊”杨连这类斗嘴的话也懒得说了，只是张了张嘴。
在杨的嘴唇就要与黄昏的落叶深情相吻的千分之一秒前，拉克曼的大手利用的杨的衣领把杨由坐姿变成了站姿。本身依然毫无自觉的学弟又很快的适应了新的平衡，只是扶了扶墨镜而已。
“再这么懒下去，你永远是中尉了。”
“只要能按时发我中尉的薪水就行。”杨终于冲出了仅仅停留在思想上的反抗，进行了小小的实战。
“在校时，我还想让你加入联盟，现在就是哀求我也不要你了。”在少校的心中，学校时期的俱乐部与现在的士兵联盟，显然是一回事。
杨重新整了整军帽，严肃地朝以前的学长、现在的上级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说：“晚饭吃什么？”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名同盟军军官的身上，这个星球终于安静下来了。
所有车辆都被军方征用，人们也在愤怒之后，平静地习惯了回归到双脚行路的原始状态。
杨和拉克曼并不反对走路，只是都觉得对方不是美女所以浪费了这难得的环境气氛。双方的话题很自然地落到了眼前的处境上。
“情况真的不妙啊。”拉克曼望着天际的晚霞，在那之外是日益逼近的帝国军舰队。
“人们都很恐慌，有的已乘作私人或商用宇宙舰逃望费沙或别的星球去了。”双眼望着擦过身旁，匆匆而行的路人，杨对自己来到这个星球多少有些抱歉。不过人总得想法活下去，一想到这，杨又心安理得的想打瞌睡。
“敌人预计三天后到达。”这句话让杨又恢复了清醒。
“司令部的对策呢？”
“就算有，也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那黑天鹅有什么计划？”
“就算有，也不是你能知道的。”少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年轻的中尉加快了脚步，简直是小跑似的走向临时军官宿舍。
“今天的晚饭是芦笋酸鱼汤，错不了。”
被落在后面的拉克曼，微笑地看着年轻的背影越走越远。
遗忘的传说2
随着远征舰队在茫茫宇宙中的飞速前进,帝国军的士气空前地高涨。
“伊凡提督的好运气又回来了”伴随着长官走出了一段窘迫与颓废的日子后，老兵们的双眼中都闪着兴奋甚至是幸福的微粒子。
而处于议论中心的这位人物将立体作战图上艾尔.法西尔的行星标志完全删除了的举动，则是宇宙历788年，帝国历479年4月28日标准时上午8：30分的事。
伊凡提督双臂环抱胸前，注视着映在电脑大屏幕上没有了艾尔.法西尔的作战图。然后，他用温和的语调对勤务兵说：
“去把梅尔卡兹老师请来，修密西尔。”
片刻之后，55岁的老提督维伯利尔·尤西姆·冯·梅尔卡兹中将眯缝着双眼的表情出现在通讯屏幕上。身后笔直地站立着他的第3任副官，年仅19岁的贝伦哈特·冯·舒奈德上尉。这位年轻人从长官的眼神中读到了隐藏的很好的不安与疑惑，便轻轻地向前迈了一步，共同分担了这份情绪。
在他们那端的通讯屏幕上，清晰的显现出在庞大的立体作战图的背景掩映下伊凡.冯.浦洛尼尼一级上将的背影。子爵没有将身体转向他们，但将声音有力地传了过来。
“早安，梅尔卡兹老师。”
“.......早安，司令官阁下。”
“很抱歉占用了贵官忙碌的时间，我有一些部署想与贵官交流一下。”
“是。”
子爵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纷繁复杂的数据立刻取代了作战地图，充满了整个屏幕。
“托陛下洪福，我军于“艾尔.法西尔战役”重创叛军，第四区的夺取只是时间问题，这无疑是令人振奋的战绩。然而，.........”
子爵终于将身体转向通讯屏幕，殷红的披风使辟丝曼号内的空气卷起一阵波浪。亚麻色短发的掩映下，黑色的瞳孔中闪着淡淡的忧郁。然而英俊的脸庞却洋溢着动人的微笑。
“然而，如贵官所见，我军在后勤保障上并没有考虑到计算以外的150万人的份额。”
伊凡提督看着老年中将的眼睛，垂下了眼眸。
“远古的地球时期，在所谓东方文明的发源地那里，曾有这样一个传说：两国交战，一方大获全胜，并俘虏了战败方四十万将兵；胜方在欢庆之余，也尴尬的发现己方的补给不足以应付俘虏的份额。接下来，战胜方的司令官作出了果断的决策。”
“那就是，将四十万俘虏全部坑杀，也就是活埋。”
身体仍然笔直挺立的贝伦哈特·冯·舒奈德上尉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老提督却不动声色，眯缝着双眼说：
“恕下官冒昧，阁下的决定是.....？”
“请将贵官所指挥的第一战略舰群上配备的核弹与生化光束全部瞄准艾尔.法西尔行星，然后发射。”
老提督望着子爵，脑海中竟奇怪地泛起了回忆的波澜，与这位年轻的长官并肩作战，共
渡难关的情景象是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子爵至今仍然象以前那样恭敬地称呼自己为“老师”，但 面对着如今意气风发、将帝国许多精英都集聚在自己身边的长官，中将的心中不能自制的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阁下是想在星海中抹去艾尔.法西尔乃至整个第四区回廊吗？！”年轻的副官抢在长官之前做出了反应，老提督立刻制止了部属的无礼，并为之向子爵致歉。
伊凡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欣赏地对舒奈德上尉点了点头。
“贵官若能做到这一步，是再好不过了。”
抢在副官下一步的发言之前，老提督不紧不慢地叙述出他的观点。
“请原谅。下官认为，行星上的居民并不是战斗人员，即使我军攻占了第四区，也不应将之视为战俘。况且行星上有丰富的资源和完整的循环体系，并不会影响到我军的补给。相反，若将其全灭，则是极为令人惋惜的。”
“而且也是极不人道的。对吗，老师？”
“阁下明鉴。”
“是老师教给我的，对敌作战要毫不留情啊。”
老提督为之语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开个玩笑。听我说，老师。吾军此次奉命远征，目标直指叛军老巢海尼森。如果在第四区这个弹丸之地空耗时间的话，消耗的不光是后勤补给和士兵的斗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与敌以喘息之机。现在的战略时机非常好，艾尔.法西尔一战，敌军闻风丧胆，想必海尼森此刻也是人心惶惶。试想，如果第四区全灭的这个噩梦似的消息传来，敌军的心理防线必将彻底崩溃。任何防御包括所谓处女神的项链之类都会土崩瓦解。而当他们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将注意力放在计算我军到达的时间的同时，我军先遣部队已经神兵天将般出现在那些共和主义者的面前了。”
梅尔卡兹的脸色终于变了：“难道......？！”
“是的，第二、第四、第五战略舰群已在昨天上午出发，预计240标准时后将进入巴拉特星域。届时一定非常有趣。”
说到这里，伊凡再一次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梅尔卡兹中将和舒奈德上尉都被子爵辛辣的战法惊呆了。无可辩驳地站在舰桥上，身体却如同毫无保障地跌入了宇宙黑暗的深渊。
“那么，何时进行发射？”老提督终于打破了整个通讯回路长达5标准分的沉默。
伊凡想了想，说：“为了达到转移注意力的战略目的，必须使敌人在得到消息后出现的惊恐与我军先遣部队到达的时段合拍。后者决不能发生在前者之前，但也不能太过置后，否则这个战略将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军的后续部队于第四区先按兵不动，七天后的此时开始行星摧毁行动，行动代号为：...........”
2个人同时在通讯回路的两端念出了代号的名字：
上帝于第七日。
遗忘的传说3
不管后世的评论家有怎样的观点，杨威利在21岁的生命中转站上确实停留了片刻。
他在人生舞台上短暂而辉煌的演出由此启动，而在落幕后留又给后人一大片空白。人们用思想的笔墨尽情地渲染着心中的偶像，以至有些史学家如此刻薄地批评他们的女性同行：
“要想做一个客观的评论家，她们先要松开杨威利王子的脚脖子，然后把自己从‘公主’的旋转木马上拉下来。”
不管怎么说，宇宙历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9月1日上午九点三十分的杨，看不出一点让人期待的样子。站在舰队司令官林奇少将的幕僚群中，杨仍旧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在哈欠与耳鸣中，杨迎来了末世七日的第一天。
第五街区的西南郊，原残疾人活动中心，现第四舰队临时司令部端正地坐落在绿荫掩映之下。对于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入住军部提供的基地军官宿舍的疑问，舰队最高司令长官林奇少将解释为：打扰行星政府的正常运作是非正当的。
“真是高明呢，军部替我们把疯狂的民众都挡在外面了。”扬威利的文字处理机这样记载着。
于是，艾尔.法西尔行星地区政府为了应付每天额外工作而叫苦不迭。有个别官员甚至喊出了“要闹到活动中心去闹！”之类的坦白事实，只可惜无人能听得进去。冲突就这样一直局限在政府军警与民众之间。
“为什么要我们平白无故地多交税去喂那些残兵败将！”
“为什么我们必须供养不能保护我们的人！”
这些呼声的来源，出忽意料地大部分来自中产阶级的商人和公务员，一般民众则大有起轰的嫌疑。
当杨威利中尉听到这些愤怒的吼声时，一本正经地完全表示同意，完全忘记了自已是被指责的群体一份子。
大部分由年轻士官组成的第三舰队最高司令官林奇少将把座位的角度调整了一下，他的副官趁这个间隙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珠。
“因此，鼓起贵官的自由勇敢之心拼死抵抗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专制暴徒。誓与艾尔.法西尔行星共存亡！在自由之碑嵌刻上各位的英勇吧！”夸张的言语掩盖了无序的军事部署，但确实让七八六年后毕业的大部分士官热血沸腾。
林奇少将并不是一个狂热的英雄主义者，他的血液的解冻点一直在开水的沸点之上，而一般代替他履行诺言的部下，都有足以让其燃烧的豪言作为回报。当然总有少数人例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杨威利中尉自不待言，一切在把他从睡梦女神的怀抱中拉出之前免谈；而第四舰队首席幕僚瑞克.拉克曼少校也不是一个听邪的人。曾经有一次他把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烦人长官从办公室里一脚踹了出去，当调查官询问他时，他回答：“总有人倒完垃圾不肯把桶带走。”
此刻，上述二人都在欢呼响应的幕僚群中保持沉默。一个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和隐忍，另一个是真的不知道被感动的嵌入点在哪，全心全意只想找个更舒服的椅子。
然而，就象万事都不能完满，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下官认为不妥。”
相貌平凡的军官从自已的座位上站起，笨拙地提出异议。
“艾尔.法西尔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战略地位微忽其微。它既不是面对敌军的最前线，也不是我军的最后防线，甚至不在帝国军远征的航程之内。它只不过是我军慌不择路而恰巧落脚的小孤岛。我军没有必要也没有实力将艾尔.法西尔强征作为战场。”
“你的姓名？”
“艾德温·费雪少校。”
不知什么原因，杨睁开了双眼，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有着一头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称的白发的少校。
“那么贵官的意见是.........？”
“尽可能快地带着民众逃跑。并与后续部队汇合重新布署，将情报与资源迅速分配整合。”
作为α分队主力护卫舰加泰罗尼亚号的副舰长费雪少校，此刻的发言无疑是不合时宜的。然而除了校级将官意料之中的嘲笑外，林奇少将却没有做声。似乎不见得对费雪的意见表示完全的反对。
会议由于找不到新的议题而不得不在继续了几句口号之后宣布告一段落，狂热的气氛却没有降温。大家都哼着“正义的胜利”信心满满地离开了会议室，几天前的惨败经历已经被躁动的热血冲刷干净了。费雪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懦夫”和“无进取心”之类的评价看来至少要陪伴他度过一个下午了。
杨走，或者说混在纷扰的人群中，迷起左眼，将右眼的视线越过无数个肩膀，落在了费雪的右臂上。
那儿醒目地缠绕着锈有黑金色羽毛的袖标。
遗忘的传说4
四月二十九日。
好像还是什么伟人之类的纪念日，但是现在蓝色的天空中却飘着不吉祥的黑云，一般市民根本没有凭吊先烈的兴趣，放纵的声色和自暴自弃的破坏占据了社会的大部分。艾尔.法西尔行星地区舰队和本部第三舰队四分之一的残兵败将，无系统补给和战备整合。如果这种乌合之众还能战胜强大的帝国远征军的话，所有的童话和小说家都能去做战史学家了。
然而，恐慌和颓废的人民虽然在对未来的极度不信任中度日，新闻媒体在这时却出乎意料的活跃，大部分记者都发挥了勤劳的美德，孜孜不倦地挖掘着奇迹的可能性。任何无凭无据甚至荒谬可笑的传言都被当作救命稻草被大肆吹嘘。近来随着民众对军队的不信任达到顶点，转而对神秘主义又产生了膜拜并且愈演愈烈。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传媒就象着了魔一般地丢弃了真实和客观的态度，醉心于吹捧各种各样传说中的神灵，由此使民众产生宗教分歧而导致的殴斗竟然占了全部刑事案件的13%以上。
杨在第三街区的拐角处躲过了六名醉汉和一名妓女的纠缠，却被号称《共和先驱报》的两名记者堵在出口。当杨差强人意地提起精神，准备接受采访时，对方却因为看清了他只是一名小中尉而不是军部的高官便又转身离去了。毫无新闻价值的小中尉望着他们的脚后跟，说：
“你们还是快逃吧。”
“军部的笨蛋！有救世主在...........”其中一人留下了含混不清的话语。
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7天后，也就是5月6日凌晨2点56分，天神波坦之长矛上的契约将会解除，救世主降临，一切苦难皆得解脱。”这是今天的新话题。至于前几天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的“女神的眼泪将化为血雨，淹没恶魔侵略者。”的传言则象下班似的自动消失了。
杨踢开路边的一颗石子，大步朝广场公园走去。那棵大树下的长椅现在已快成了他的私人睡床了。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剧响在天边炸开，大地很明显的颤动了一下。所有的行人都被震的东倒西歪，杨也很不体面靠在公园门口面包房的人型公仔身上，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公仔的脖子。事后他回想起这个姿势时，自己也觉的很是好笑。
“救世主提前降临了吗？”杨的脚步比他的喃喃自语的语速要慢的多，比起其它向出事地点快步飞奔去的人们，他的平面移动简直可以被忽略不记。
天边的黑云被撕裂成了破败的飞絮。
遗忘的传说5
施奈特上尉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地隐藏在树丛中，鲜血从左手臂的伤口和右手的指缝中流了下来。点点花瓣从他的额头飘落到脚下，又被微风吹散。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并从树枝和树叶的缝隙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去，军警还在维持着不存在的秩序。在广场公园旁边，专为政府官员开放的俱乐部以及周边一些政府开办的夜总会现在统统混合在了一起，成了包容着一堆飞船残骸和浓密的硝烟的深坑。对于这艘名为“睡美人”的巡航舰永远沉睡的感叹，只有施奈特自己来发出了。
由于整艘飞船只有他一人驾驶，在进入大气圈的时候，顾此失彼的操作导致多个核熔炉发生爆炸，接着引擎起火，操控部分失灵。至于飞船没有在人群稠密的公园坠毁，至少施奈特本人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说出“全是我操纵有功”之类的话语。这本来应该使后世的许多史学家有大量可辩论的话题和过活的食粮。
“宇宙历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隶属于帝国军远征舰队的上尉施奈特单身驾驶“睡美人”号小型巡航舰来到艾尔.法西尔行星，执行特殊任务，此事件对后世的影响，岂是一句“不可估量”便可概括的。”
这些本该名传后世的文字却在任何历史书籍中都无稽可考。出于某种原因，这件至少是激起了历史某一平面兴奋点的事件，被划入了遗忘的传说中。
施奈特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和左右两侧，但不断从伤口渗出的鲜血却慢慢地带走了他的注意力。当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搭上的他的肩头时，施奈特才猛地警觉。他本能的甩开身体，同时右手抓住了腰间的气爆枪。
“最好不要乱动，否则你的伤口很难愈合。”
这是一个同盟军的年轻军官，身材魁梧，眉宇间充满了豪气。施奈特的右臂被他孔武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动弹不得，气爆枪被缴了过去。
“奥丁第一军工厂，艾登瑞堡476年出产，鹰型VIII式。这把过时的废铁就是你的防身利器？你这个帝国小兵。”
当杨慢吞吞地来到人群身后时，终于感受到了150万人口的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概念。
“这么多的人，真是伤脑筋啊…….”
后来许多目击者都提供了有力的证词，以证明当时杨威利中尉的确说过这句话。所有的历史学家都理所当然地把它当做了杨为策划后来那场著名的大撤退而发出深谋远虑的叹息。
现在的杨当然不知道这种本末倒置的结论，在第三次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之后。他放弃了需要强健体魄的尝试，挤出了黑压压的人群，平静地坐在了街道边的长椅上，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宪兵队和军警出现了，早就狂躁难捺的塑胶警棍很快驱散了人群，75支拉下保险的气爆枪封锁了现场。杨只能远远地望见一个弥漫着浓密硝烟的巨大深坑和一片狼籍的残骸。
统合作战本部的人在这里是绝对不受欢迎的，杨也不想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和宪兵队发生摩擦。当他刚刚把视线转到一个年轻女孩身上，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条有力的臂膀，上面耀眼地缚着一条绣有黑羽毛的白色袖标。
转过脸来，使他猛然间一楞的不是黑天鹅首领瑞克.拉克曼洗练的面庞,而是一个穿着同盟军制服,脸色苍白的黄头发年轻人。他的左手臂上同样缚有黑天鹅战队标记的白毛巾，然而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沁红了。
遗忘的传说6
杨把自己的军帽握在右手，左手挠了挠头发。于是第三舰队末席参谋的风范尽显无余。
“向你介绍我新招募的小伙子，真是个好小子。”
拉克曼亲佻的语气使大多数人听来都象是在开玩笑。
施奈特那褐黄的头发被微风拂起，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他用力摆脱了拉克曼拖拽着他左臂的大手，费力而坚定地向杨敬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下官乃是帝国远征军第四舰队首席副官贝伦哈特·冯·施奈特上尉，奉提督维伯利尔·尤西姆·冯·梅尔卡兹中将之命，特向叛乱军驻艾尔.法西尔部队最高军事指挥官转达他的敬意以及，特殊战时迅息。"
就象被微风拂过心头，杨挺直了慵懒的身子，向对面这个金发的同龄人回了一个同盟军礼。
“同盟军第三舰队战术参谋杨威利中尉，请多指教。”
“现在，请记住，年轻人，你的身份是自由行星战士联盟黑天鹅战队普罗米修斯小队的队员。如果你还不想被我们的行刑队扔进核熔炉的话。”
拉克曼在帝国上尉身后阴阴的说。
“下官22标准时前飞离我军远征舰队，由于中途遭到拦袭以及操作失误导致多个引擎爆炸，以至坠毁于行星上。对贵军及人民造成的损失，下官万分抱歉。”
施奈特那帝国军人特有的口吻让杨想起了2年前在军官学校学习帝国语的日子，他友好的向这个一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帝国军人伸出了左手。
“欢迎来到艾尔.法西尔。”
施奈特迟疑了片刻，将一直捂着右臂伤口的左手也伸了出来。镶有金边黑羽毛的白毛巾已经一片鲜红。历史上也许是绝无仅有的握手出现在了宇宙历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的四月二十九日下午3时28分。当然正式的记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记载。
“在我为你们伟大的友情鼓掌之前，请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拉克曼漫不经心的坐在了杨站起行礼之前的座位上，舒舒服服地跷起二郎腿。事后杨很肯定地说他是故意的。
“在下官见到贵军最高军事指挥官之后，下官自会语之详焉。”施奈特的话语是“不卑不亢”这个词最好的注释。
拉克曼也没动怒，笑了笑说：“好吧，就带你去会见我们的那个指挥官大人。”他站起身，“不过在你后悔之前，最好先把遗嘱写好，我会在你的墓碑前刻下：我忠实的战士——继鲁道夫以来最伟大的白痴。”说着，大手轻轻拍了拍有着褐金色头发的年轻人那苍白的脸颊。
“走吧，见指挥官前，先得去军医那儿。七六四年的兰提马利欧公约现在仍然有效，不是吗？”
施奈特跟着拉克曼向临时指挥中心走去。行了几步之后，他回过头向杨笑笑说：“我想，共和主义者中向贵官这样的人物不多吧。”
拉克曼冷冷地抛出一句“他从白垩纪逃出来后，用了三个月来蜕皮。”然后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将杨的苦笑远远地扔在身后。
杨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这眼前的一幕应该也在历史的哪个场景中出现过。然而很快他就放弃了努力。
“简直就象大哥带者迷路的小弟弟回家。”
杨重新坐下，那个“特殊战时迅息”让他的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不安的情绪。
现在是七八八年，帝国历四七九年的四月二十九日下午4时47分。
末世七日的第一天就要结束了。
遗忘的传说7
绿荫掩映下的自由行星同盟驻艾尔.法西尔军事指挥部就象带着绿帽子的小丑。面对被称为“四月残疾人政府”的军部首脑，民众的不满一次又一次地聚集起来。被后世称为“边境洪流”的大规模抗议示威游行在第三舰队到达157个标准时后，最终于四月三十日上午8点46分在首府威明顿堡爆发，游行的人们手握着标语和其他象征物，无秩序地在所有街道上横冲直撞。除了首府以外，艾尔.法西尔的其余七个联邦区同时爆发示威游行和集会。经过三小时的演变后，一场暴乱终于出现了。
政府建筑被破坏，商场遭到哄抢。第一代艾尔.法西尔政府行政长官半身像的白玉底座也被搬走。当这场闹剧进行到最高潮，一群失去理智的流氓和酒鬼竟然纵火焚烧了最高众议院大楼，536册法典书籍以及无数影像数据资料在一个半小时内与两面国旗一起被付之一炬。
愤怒的人民互相挤压、推搡、辱骂、殴打，妇女和孩子们在这股洪流的践踏中不幸地哭泣。各式各样的罪恶肆无忌惮地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艾尔.法西尔地区政府也无力阻止，因为指望不了宪兵队的催泪瓦斯和法监联盟的警棍。终于在11点57分，行星政府不得不向那支为他们和整个行星带来灾祸的舰队发出求助照会。
据说当时林奇少将正和几位军部高官在第四区的航线图前忙着商量什么。当副官走进来向他报告时，他突然显的非常紧张，并向副官大声呵斥。当得知外面的情况后，第三舰队最高长官却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让没事的人去处理一下好了。”
副官认真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但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在名册上发现了一个名叫杨威利的年轻中尉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十二点二七分，杨开始了加入军队后的第一个重大的任务。然而，面对愤怒的民众，军部却没有派给他一兵一卒。年轻的杨于是就在仓促之下，赤手空拳的上阵了。
然而就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刻，瑞克.拉克曼把穿着同盟军上尉制服，右臂裹着白毛巾的施奈特带到了林奇少将的面前。这个奇怪的不合时宜的来访者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6天后，也就是5月6日，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将被核弹和生化光束毁灭，在未来70至100年内，整个第四区将不会有任何生机。”
施奈特尽量保持简洁与低调地说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能保持平静的除了拉克曼少校之外，林奇少将也很镇静。不过这完全是因为不相信这番“动摇军心的鬼话”。
“阁下，请您相信我的话。”
尽管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施奈特仍然表现出了年轻人不屈不挠的精神，大声的抗辩着。
“我为什么要相信敌人的，或者，受人指使的傀儡的话？”林奇的回答也很有力。同时他的眼神在施奈特右臂上的白毛巾与拉克曼之间不怀好意的徘徊了两三次。
拉克曼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他幕僚人员却有些动摇，有很多人都抬头看着大屏幕上的星海图，操作员的手微微发颤地划出了帝国军舰队与行星之间的区域。
6天后，这里将变成光束与聚变的瀑布，暴虐的毒牙将掀起比现在残忍一百万倍的怒涛。末期地球的“第六日战争”将在这个宇宙的边塞小城重演，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光是想象，就要让人发抖了。
“请相信我，我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
“把这个自称帝国军的人抓起来！不许他再胡说！！”林奇一声令下，端着气爆枪的警卫立刻上前控制了这个无助的帝国军人。
一丝浅浅的笑意浮现在拉克曼的嘴角，轻轻地耸了耸肩，他缓步来到了警卫与施奈特之间，先对黄发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气势十足地大声对在场所有人说：“没看见他的黑羽标记吗？他是我黑天鹅的人，你们谁敢动他？”
绣在他的白围巾上的金边黑羽毛此时显得格外刺眼。
遗忘的传说8
差不多150平米的指挥室中一片寂静。在这沉默的4秒中出现的唯一变化，是6名警卫持枪的手臂缓缓垂向了地面。
第三舰队的最高指挥官看着面前这个桀骜的少校，眼中闪过惊愕与愤怒的火花。就在手掌与他那大办公桌相击前的一瞬，由于某种原因，林奇克制了自己的行动。
以拉克曼和施奈特为中心，奇妙地出现了一个充满迫力的重力场。而表示这个场正在不断扩大并一直冲击到林奇面前的，是黑天鹅英武的领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重要的是，有5个警卫从军服的上装口袋中掏出标志着黑天鹅战队标志的袖标，庄重地缠在了自己的右臂上，并向拉克曼行了一个古怪的敬礼，走到了他们的领袖的身边。
很难相信一个人会产生如此之大的气势。
沉默终于被打破。
“贵官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吗？”林奇的喉中似乎被浓痰堵住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您的最高指挥权马上就要不保了。我的长官。”拉克曼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大多数干部都被惊呆了，校级以下的军官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枪械的物理摩擦声从几名高级干部的手和腰间刺耳的发出。
林奇的双眼迷了起来，衡量着是不是应该发作，摆出上级的官威，命令周围的幕僚将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立刻逮捕并以企图发动军事叛乱的罪名送上军事法庭。
抑或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两个想法，林奇非常想马上实施前者，而后者却死死地拽着他，让他的额角滴下了汗珠。
周围的幕僚也没有出现采取进一步动作的人，整个第三舰队最高司令部陷入了紧张得一触即发的空气中。
此时年轻的帝国上尉施奈特闭上眼睛，突然说出一句：“这大概就是我以前听说的，共和主义者所谓的‘自由’吧。”
有人听了之后笑了，也有人发怒。不管怎样，紧蹦得有些可笑的气氛稍稍舒缓了一下。
拉克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恶作剧地挠挠头，“抱歉，长官，看来玩笑有些过分了。您不觉的一直对着办公桌和地图的生活太枯燥了么？”
再一次沉默后，周围响起一片希望中的如释重负的感叹和啧啧声，毕竟是年轻人的玩笑，一开始就不该当真嘛。
林奇咽了一下口水，威严地站起身来，左手指着施奈特对拉克曼大声道：“这也是贵官的玩笑内容吗？”
拉克曼摊开双手，“施奈特上尉的父亲是首都剧院的名演员，曾经扮演过很多有名的角色。显然施奈特上尉很好地继承了表演的天赋，很可惜被下官错误地用到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中。”
林奇慢慢地将伸出的左手捏成了拳头，“我很愿意相信贵官的话，但如果他真的是帝国军的间谍呢？”
拉克曼眨眨眼，将手伸进了施奈特上尉军服内侧的口袋，拿出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块铭牌和相应的军籍卡。黄发的帝国军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就好象自己是魔术师手中一个小道具。
“您瞧，这足以说明这位可爱的年轻人的身份了吧。”
“……足够了。”
“那么，下官等告辞了。祝您工作愉快，我的长官。”调侃的腔调和帝国宫廷的挽手礼代替了庄重的同盟军礼，拉克曼抓着施奈特的胳膊漫步走出了指挥室的大门。剩下一群用尴尬的笑容掩饰惊愕地有些惶恐的幕僚人员。
林奇重重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鼻子和嘴巴大口地喷着怒气。他从堆积在桌上的报告中抽出一张纸，眼睛死死地盯在上面。
他的副官凑了过去，小声说：“长官，是不是需要写一份报告？”
“写什么？不是说是个玩笑么？”林奇咬牙切齿回答，感觉整句话语都被他咬的支离破碎。
“那么，关于那尼尔斯中士他们…….？”
“别再说了！……你想让玩笑变成事实么？！”司令官爆发出的叫喊声让指挥室里再次一片寂静。
包括尼尔斯中士在内的5名警卫照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样子，所不同只是右臂多了一条醒目的黑色袖标。不知他们是忘记拿下，还是有意继续带着。
副官急忙退回了原位，但他和其他幕僚人员一样，再也没有工作的心思了。
因为6天后…………虽然每个人都在心中对自己说那只是个玩笑，只是个谎言。但恐怖的种子已经遍布了整个角落。
林奇望着手中的军官名单，能映在他的视网膜上的只有瑞克.拉克曼这个名字。他忽然把手中的笔狠狠地朝这个名字戳了下去。
9
五月一日。
“在民政事务大厅里，一只无助的羊羔被1000只发情的公牛团团围住。”
这个笑话的来源已经无处可考，不过杨本人对此倒并不是很介意。因为今天的境遇也确实可以用的上这个比喻。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把真正的民主还给我们！…..”
“滚出这个星球去！”
“帝国军到底何时会来？！”
冲混了头脑的人民可怕地把羊群效应向负面快速发展了开去，充满了整个大厅。成人挥舞着拳头，儿童害怕而好奇地看着一个浑身冒汗的人。年轻的杨威利被围在汹涌而愤怒的人群中尽心尽责地执行他的军方临时民政事务官的职责，然而遗憾的是他那良好的愿望和由此产生的行动与不幸的事实没有任何相交的余地。
就在他的衣领被人捏在手中，面部距离某人的拳头还有半公尺的当儿，大厅的门口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国歌声，声音豪迈而霸道。人们都纷纷转过身去。
差不多一个小队的士兵手握打开了保险栓的气爆枪，统一整齐地唱着国歌，走进了民政事务大厅。他们的右臂都缠绕着镶有黑金色羽毛的袖标。杨认得走在最前面的是服务于第五护卫舰的首席副官泰拉.戈德上尉，至于28岁的他在黑天鹅中担任何职，他就不知道了，应该说，他根本就毫不关心。
“朋友们啊，总有一天，民主和自由会由我们掌握，听！自由之声为所有人响起！”伴随着让人热血沸腾的国歌，民众的脸却在枪口面前扭曲了。人们开始退缩，直到终于能看出哪些人是民众代表，哪些是来起哄的。
“代表留下，其余的人全部到十字路口去唱国歌直到我喊停。否则一律按反革命罪就地枪决。” 泰拉.戈德上尉平静地宣布了黑天鹅式的命令。“杨事务官，请继续阁下的工作。”
杨取下军帽，理了一下散乱不堪的头发，低着头心想：“这在历史的哪一幕中发生过？”
突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人群后挤出，然后径直走到了泰拉.戈德上尉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今天干的事，银河联邦的军队也干过，他们的司令官叫鲁道夫.冯.高登巴姆。”
杨猛然抬起了头。
戈德微笑着小幅度鞠躬：“感谢您的夸奖。”然后挥起枪托，将老人砸倒在地。
老人的额头流下殷红的鲜血。
戈德一扬手，“把暴乱分子带走。”
为了应付连日来的暴乱，军队、警察、宪兵和法监联盟使用暴力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然后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手无寸铁的平民身上，底层的愤怒根源大都由此而来。
两个黑天鹅队员将老人架了起来，正要走出去，去路却被人拦住了。
杨威利中尉端正了头上的军帽，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泰拉.戈德上尉从两名代表的身后与杨对视着，没有说话。
沉默了2秒后，杨说：“这个老人是要和下官讨论民政事务的代表，请将他留下。”
戈德看着杨的眼睛，对部下下达了放人的指示。
然后这个小队的士兵就押着一大堆人，走了出去。
就在走出门口的时候，戈德上尉的衣角突然被人拉住了。
他转过脸。
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女孩在失败了几次之后，终于嚅涅着说：
“叔叔，你们刚才唱得真好听，能…..能教我吗？”
戈德微笑了，他摸了摸女孩的脸蛋，“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他把自己的袖标褪下，把它象领巾一样系在女孩的脖子上，然后将女孩放上自己的肩头，唱着歌大步走了出去。
杨看着军队和民众的背影渐渐走远，不过一会他就听见了很多人声嘶力竭的歌声。
他没法听出那是国歌。
10
五月一日 晚上九点二十三分
杨终于回到临时军官宿舍，踏上台阶，无力地按响了门铃（听上去连铃声都是如此无力啊）。
彼得罗.阿.兰瑟中尉的身影出现在门亭中央的TV电话里。“杨中尉，基于某种原因，你暂时不能进入军官宿舍。”
杨的室友是一个严肃的青年军官，在服役的两年中，他在事务处理和后勤整备上的才能于幕僚阶级和黑天鹅战队的工作中被充分地印证出来。然而随之而来的麻烦是，任何事情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都显的事态异常严重。
“这个该死的原因是什么？”自称拥有宇宙第一疲倦身心的年轻人挠了挠头。熟知兰瑟中尉这个特性的杨并不认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仍然抱着颓废散懒的心情想：除非黑天鹅战队把作战会议开到了他的房间里。一想到带着那张刻薄脸的拉克曼正穿着军靴躺在自己的床上，烟灰马上就要散落到枕头，杨又觉得事态似乎是挺严重的。
“今天下午，负责这一区电力供应的发电厂遭到示威团体的破坏，保守估计到明天上午8点以前，包括军官宿舍在内，电力供应基本处于瘫痪。”
“那么，这个电子门？”
“是的，正如我一个下午都无法出去一样，你今天晚上也进不来了。”
“天，你一个下午都没有采取什么紧急措施吗？”
“第三区乃至整个行星都处于异常混乱的状态，军部也根本顾不上这种小事情。甚至连远程电话都接不出去。”
“那么自备电源总是有的吧？”
“有，但是开启密码在原先的大楼管理员那里。”
杨叹了口气，顺手抄了把椅子在接待大厅里坐了下来。
这是座强征而来的军官宿舍，它原先的业主和管理员当时几乎是被气爆枪顶出去的。但为了不在大街上露宿，现在杨不得不去找到他们问明密码。
“就象是小时候玩的蹩脚游戏，我现在可是一点玩的心情都没有啊。”杨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好吧，把他们的姓名和住址电话都告诉我，我去打听。”
兰瑟仍然以他特有的那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回答：“你是今天第74个问这个问题的宿舍人员，但是电源现在也没有开启。不过，我还是愿意回答第75次。”
杨揣好记事本，大步走出了大厅的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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