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干道

生 存 还 是 毁 灭

查阅导游手册

返 回

  我在帝国剧院御用包厢西南的第三间包厢中放眼眺望。

  演员的声音环绕在这涌动的空气之中,虽然我很清楚这段戏的每一句台词,那优美的华丽的词藻曾让我花过相当的时间去反复诵读。尽管我不是梅克林格,也不想成为他担任顾问的无数艺术协会中的一员,但美就是美,让人无法不去欣赏它。可是今天,那耳熟能详的台词却好象有了不同的意义,每一个问题都似乎对我发出,那位王子口中不朽的台词——To be or not to be……

  生存还是毁灭是个问题……

  我看了看台上的演员,他们只不过是在扮演另一个人的人生而已。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只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而已,只不过是字母的排列组合,当大幕拉开,灯光打亮,他们就在瞬间诞生并拥有了从过去到现在数十年之内的一切记忆,而当银幕落下,演员卸妆,这些角色自身连同他们存在的痕迹都被立时抹去。人们可以生,但是品尝不到生存的痛苦;人们需要死,但是体味不到安眠的喜悦。

  不,那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我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他们正沉醉在这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人生之中。或许正因为麻木了轮回的平淡与无聊,所以到这里来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来使自己感动,明知是受骗却甘心被骗,为了纯属虚构的故事流下他们廉价的虚伪的眼泪,等到曲终人散,再拉平自己因为感情外泄而褶皱的礼服,然后回到自己纸醉金迷的世界中去。

  不,那也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我环顾身周,属于我自己的包厢如此空落。偶尔,朱里安会陪在我的身边,但是今天连他也不在。是啊,时机已到。他已经苦苦守候了这么多年,现在,该是他报复的机会了吧?就在这个我最痛苦最悲哀最颓废的时候,也是狙击最容易得手的时候。就像伊谢尔伦要塞的装甲不可能从外部攻破,我自己的防御只有自己能够瓦解。现在,解除了武装的我甚至不需子弹,只要言辞都可以将我推落地狱的深渊万劫不复。

  不,就连我自己的包厢也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我抬眼望去。

  在我包厢对面,抬起头来直视的就是御用包厢……

  我的眼前忽然好象划过了那重复了千万次的场景……

 

  剧场虽大,整场的光芒却在他出现时就融合于一人身上。他的穿着从不刻意追求华丽,只是最普通的大元帅礼服,绶带和勋章是仅有的饰物。可他完全不需要华丽的装束来打扮自己,他的高傲和自信就是最好的装点,那合体的军装更衬得他仪容俊美,卓越不群。剧院中原本是五光十色,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当他迈步进入的一霎那,争奇斗艳的人群立时黯然失色,全场的光芒就在这瞬间交汇于唯一的一点。

  虽然我喜欢在剧院逗留,但是别人为演员的演技所陶醉之时,我的眼睛却从来不曾离开过他——只关注他。

  他身边坐过不同的人,元帅、一级上将……啊,不对,现在都已经是元帅了!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公认最错误的选择——当演员谢幕时,莱因哈特大人那秀丽的唇角轻轻泛起一丝微笑,全场掌声雷动,然而,毕典菲尔特提督的掌声却压过了所有人,如同他被戏剧深深的感动,品味到了那种深切的高尚的美丽的情感,而同时又像是要把有些失之秀雅的莱因哈特大人的掌声一并补足似的。

  然后,所有人开始退场,而趁莱因哈特大人走后,他把手掩在嘴上,深深的打了一个憋闷以久的哈欠,满脸都写满了“不耐烦”三个字……

  在七位元帅之中,我和毕典菲尔特提督的感情大概算是比较好的了吧?米达麦亚元帅虽然为人随和,然而他的道路总是那么正直,这是黑暗中的我所永远无法比拟的,因此尽管他对我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表现出排斥或者拒绝,然而我却早已单方面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缪拉元帅是比较早认识我的人之一,但是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各自忙碌减少了会面;梅克林格元帅曾经和我谈过一些歌剧、音乐、绘画之类的话题,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我们是在用完全不同的眼光去回顾历史,因此在同一件事物上所看到的当然也完全不同;瓦列元帅曾经负伤,我本着不欺负伤员的原则以从根本防治冲突的方法不接近他;艾齐那哈元帅……这个……即使我想要接近大概也接近不了吧?这是唯一一位让我没辙的人呢!克斯拉元帅跟我的工作范围不相交集,我长期征战在外,他维护首都平静,自然也没什么交往。

  奥贝斯坦元帅在世的时候,我大概和他其实比较像吧?或许我应该多谢身居高位的他引走了诸多负面因素,否则那些评价大约毫无疑问的会堆积到我头上。毕竟,我们是一样的人,都为了莱因哈特大人不玷污那华丽的光环,自己不惜双手沾满血腥……可是地府之王也有哈迪斯与路西法啊,尽管拥有着共同的一片黑暗,可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的两个人啊!

  毕典菲尔特提督其实并不像他给后世留下的印象一般,是位“莽撞提督”,如果你对他真的有了足够了解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富感情也能非常温和的好人,甚至温和的时候居多吧?只不过他似乎不是很会对外界透露内心,和我的冷酷外表一样,他的莽撞或许也只是构建起来隐藏真心的自我防护层而已。而我们两个最像的一点,大概是找茬打架上面。他连奥贝斯坦提督都敢动手呢!而我虽然谨记在莱因哈特大人面前保持自己最好的一面,不能让污点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在那充满雷光的冰蓝色眸子扫不到的角落,我偶尔也会做一些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别打了!”朱里安总会拉住我,“莱因哈特陛下会怎么想呢?”

  这大概是唯一能让我停手的一句话吧?

  是的,莱因哈特大人才是我的世界!

  但是我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破碎了!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宇宙中星尘的碎片四散……

  灯光忽然打亮,掌声已然雷动,演员齐聚台前,从哈姆雷特王子到跑龙套的无名演员,一起向观众谢幕。

  那雪亮的灯光,也照亮了我对面的包厢。

  包厢里却已经没有人了……再也没有人了!

  人类,这种世间最有智慧的生物,原来在某些方面竟然也比不过无生物的生命。厅堂不变,包厢不变,连那灯光也不变,但是宇宙间最伟大的神砥却已经永远的回到了他来自的天上……

  演员谢幕了……我也想要谢幕了……就在这我曾经无数次在他那冰蓝色的眸子扫视不到的黑暗凝视着他,但是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

  “朱里安,你迟到了啊,”我对着空中喃喃自语,“看来,这场赌约你要输了呢!”

  我的手轻轻的滑下去,仿佛完全无意识的放在腰间,那又冷又硬的触感让人觉得很舒服。生存是什么?或许,多少有些灵感的我已经在此刻预见了自己活下去演变的未来,“等我吧……希望能够在天国继续侍奉……”我苦笑了一下,心底隐隐有一丝阴影掠过。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我追求毁灭的动机似乎并不单纯,我真的只是为了侍奉主君?还是其实在逃避自己命定的未来?

  观众已经快要散尽了,我也往后退了一点,把自己完全隐没在包厢的阴影中。既然已经决定,就不想被人发现,在这里拉拉扯扯效那种愚夫愚妇之为,至于明天,报纸上会演变出多少个版本,我能够使多少从未发表过作品的业余记者提供的新闻一下登上头版头条,只要不会妨碍我自己的追求,那么这些就都不重要了。这世界上原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我的莱因哈特大人——就连我自己也不是重要的。

  莱因哈特大人在世的时候,这里原本是不可能带武器进来的,但是现在,剧院内已经没有需要保护的目标了,宪兵也自然放松了警惕。而我一向厌恶的身份地位,此刻竟然成为我最好的保护。我握住枪柄,手中那结实的感觉给了我一种萦绕全身的充实感,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愉悦的微笑了。

  是啊,我曾经说过,要让我的死亡成为留给人间最大的恶作剧。明天,会怎么样呢?

  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吧?

  我已经长大了,记得小时候,那么冲动……要不是莱因哈特大人赶回……

  可是人生的确有一种轮回在啊!十多年了,我的命运轮盘不又转回了原处吗?

  人生应该是公平的,我一点也不怜悯自己。

  那么,就这样吧……既然是你为我选择的路……

  那就这样也挺不错啦!

 

  冰冷的枪口触着我的皮肤,我再度把眼光投向对面的包厢。

  那片光辉中,我好像能够看到我的神在凝视着我。那金发的战神,和身边红发高挑的身影,在向我招手。

  “砰”的一声……

 

  包厢门被推开,卷着外面的冷风一起吹了进来。

  而我握枪的手也在一瞬间垂下。

  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恼怒,因为在不该被打断的时候被别人撞了进来,就像我当年在军校的树上睡午觉的时候被吉尔菲艾斯拉下来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现在比那时更让人恼火。

  我尽量若无其事的把枪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回头冷冷盯着那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就算是朱里安,就算是那个家伙赶来想要亲手给我最后的一击——尽管我的希望只是能够甜美的沉睡在黑暗的王国里,那么如何找到入口,由谁引导到入口都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但是,就算是他,撞见了我最不想让人见到的一幕,我也不会饶恕他!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来人并不是我预料中的那个。

  “你是……”对于与莱因哈特大人无关的人,我一向是在脑中打上“可忘却”的标签就束之高阁,然而大概因为我人生中接触的女性太少,因而对这一位还保留着印象。

  “路西法……不对,撒旦……不对,啊,糜菲斯特小姐!”

  “没想到凯因伯爵还能够记住我这个小人物的名字,真是万分荣幸!”

  她是我认识的第三位女性,前两位是安妮罗杰小姐和皇后陛下……怎么?难道我应该改口称“皇太后陛下”吗?莱因哈特大人生前所拥有的一切,难道只是因为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天国就应该有所改变吗?

  对于那两位女士——不对,是三位,我忘了米达麦亚夫人艾芳瑟琳——对于琴恩之外的三位女士,我采取的态度一向也是敬而远之。安妮罗杰小姐是吉尔菲艾斯的爱人,而我早已习惯把吉尔菲艾斯当作莱因哈特大人的一个附属品接受,那么,对于莱因哈特大人的人保持应有的礼貌是应当的,但这并不表示我个人就该去接近她;皇后陛下因为莱因哈特大人,应该算是我的上级,尽管我承认的主君只有莱因哈特大人一位,但是看在这个份上也给其适当的尊敬;米达麦亚元帅是让我敬重的前辈,这位有名的爱妻人士的夫人我们作为同僚也都认识,并且对于这位女士保持与他丈夫相等的敬重;而我生活中这第四位女性……

  我听说过有人对我的评价是“在陛下面前,比女孩子还规矩”,那么这位小姐正好是和莱因哈特大人相反的两极,在她的面前我好像会忘记绅士应有的礼仪和军官应有的风度,她就像她的姓氏,诱导着把我恶劣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不,我不该这么说,这样说太不公平了。并不是她的诱导,而是我原本和她同样是属于黑暗中的人,尽管平素生活在阳光下清洗了我心底阴暗的角落,但是正因如此反变得更加压抑,因而遇到同类的时候,就会毫无掩饰的爆发出来,我不该把自己的缺陷责怪到她的身上。

  于是我回答了,还是保持着一贯漫不经心的口吻,“反正多记住你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并不是这样的。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如果我的脑子里装满了太多无用的东西,那么有用的东西就会被挤掉了。”我的记忆应该是只为着莱因哈特大人而存在的,其它的事情我全部都会努力去忘记:究竟是地球绕着太阳转,甚至太阳绕着地球转,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尽管我努力了,但想要忘记她,也还真有一点难度。

  高登巴姆王朝,我是世家的伯爵;罗严克拉姆王朝,我是莱因哈特大人的爱将,对我来说地位不算什么,但莱因哈特大人有地位,因而他身边的人也自然有了地位,虽然我不喜欢滥用权力,可是这世界上会反对我的人早已经不多了。

  早已经不多了,可是眼前这里就有一位,而且还是位女性。

  气氛有一点压抑,而我正因为被撞到了心底最脆弱之处,所以更加急着转守为攻,“你来做什么?又想来暗杀谁?”这一瞬间,我好像把自己设定成了宪兵的角色面对着反战组织的她。

  她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示弱,只是回答道:“现在的你已经连被暗杀都不配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穷途末路的场面让别人引以为戒,这就算是你给人世间做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贡献吧。”

  我连被暗杀都不配了?难怪朱里安没来啊……我这样想着,忽然转念过来,发现这一瞬间我感觉我好像落了下风,这是我头一次被别人主导了战局!

  像我这样的名将居然出现这种错误,高度的自尊心让我难以忍受,死亡的念头暂时放到了一边。此刻我已经完全想不到莱因哈特大人在等着我的到来了,我只想到,为了自己这身军装和赐予我军装荣耀的莱因哈特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任凭这种场面出现!

  我凑了过去,就在近距离凝视她的双眸,一动不动。她明显感到了我的压迫感,但是却没有恐惧,而是勇敢的回视,我们已经接近到在对方的眸子里面可以找到自己的身影,我感到她呼吸的微风吹在我的脸上。

  “是吗,小姐?”我尽量让自己装出冷酷无情的样子,并且用这多年军旅生涯训练出的意志力强压住自己的感觉。否则在如此的近距离,她一定能听见我心跳的声音。“激将法已经过时了!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是喜欢我?”

  尽管她尽力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还是敏锐的观察到她的脸上掠过一片红霞。

  对付女人,还是这种方法最有效啊!

  我轻视一切女人和绝大部分男人,因此对于她我也并不想给任何特权。

  “凯因少爷,你不觉得自己说话很恶心吗?”

  我淡淡的笑了笑,不和她斗嘴,自顾说下去,“不过呢,很遗憾我是独身主义者哦。”

  “结婚不是一般人的正常选择吗?”

  “……这叫做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世人皆醉而我独醒!知道是谁说的吗?”

  “不是傻瓜吗?”她居然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是屈原!”我真的开始感到头痛了,想快点把她打发走为妙。

  “所以你们这种人下场都好不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奇怪的眼光瞄着我的手。低头一看,我发现糟糕,光顾着全神应付她的进攻,不知何时,我居然忘记把枪藏起来了!

  “就算你要为皇帝陛下守节,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啊!”

  这一瞬间我终于又开始头疼了……朱里安!居然能想到找她来,这种手段也敢用,算你绝!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好像手中拿着一柄枪才算正常,不拿枪的人才是不正常的表情,尽一个绅士的风度向她提出邀请,随手把枪扔在了包厢的置物柜中。

 

  歌剧院外,夜风清冷。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的思绪忽然如同被风吹起一般,纷纷绕绕的飞舞在我的心上。

  记得和她的见面是一次很奇怪的事情,也是在歌剧院,当天下着雨,我匆匆换好军礼服,直到半路上才想起自己忘记带饰花。

  “停车!”想做就做早已是凯因家族的家训了。朱里安听话的停车,我很快的跑下车去,在所有人众目睽睽如同看着珍稀动物一般看着我的眼光下,干脆的从路边的树上摘下一朵水红色的木槿花别在我的衣服上,随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回了车里。

  然后呢?在歌剧院,我和一个女人撞到了一起……对,那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之后在几小时之内她闯进我的包厢大门,只能算是重逢了。

  宪兵的脚步纷乱,不过,只要能够从这个位置上直接确定莱因哈特大人安然无恙,那么一切混乱就与我无关了。就在这个时候,她被宪兵追着,走投无路的闯了进来。

  她是来暗杀米达麦亚元帅的……因为她的未婚夫,在米达麦亚元帅麾下,离开她到遥远的同盟去了……然后……就是几乎在所有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情。

  “哦。”我也只有这个反应。只要不是暗杀莱因哈特大人的,米达麦亚元帅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解决,那么无论她想暗杀的是帝国的元帅或者是费沙的鲁宾斯基甚至是地球教大主教,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当时,我只是想:“打扰我在这里看莱因哈特大人,这个女人真是麻烦!”然后,就抱着尽快把麻烦打发走的念头,不顾她诧异的神情,挽起她的手把她送出剧院。

  她身上沾了一点血迹,我摘下自己的饰花给她别上挡住了这块伤痕。卫兵非但没有发觉,还恭敬的给我们敬礼。

  记得那时候,朱里安并不在我的包厢里……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神通广大知道的。

 

  “先生,你不送女孩子一朵花吗?”在我追忆着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对我说道。

  “啊?好。”意识到自己忘记了礼节,我在口袋里摸着钱包,四处张望寻找花店。可是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花店开门?

  “我要那个,帮我摘下来。”她指着路边的一棵树,树上,一片娇艳的水红色带着似乎吸过人类鲜血一般的魅力。

  我去摘了。虽然穿着军装,不过既然时间已晚,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有损军人形象吧?

  “帮我戴上。”她继续要求着。

  我就如当日一般,把这朵花别在了她的胸前。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可不想当艾齐纳哈元帅的副官!”沉默了许久,她毅然开口对我说道。

  “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找了一个最无聊的话题:“我们,好像总是在非常奇怪的时候见面啊。”

  “那么,下次见面会不会更奇怪呢?”

  “你认为……还会有下次?”我好笑的望着她。是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未来了,我的生命,不能也不愿属于没有了莱因哈特大人的罗严克拉姆王朝,生存也好,死亡也好,但是未来,是不存在了。如果还能再见,大概是等我死后追悼会上,她可能还会赶来,然后在心中默默的说点什么吧。

  “你就不能希望它有吗?”

  “好吧。那么,等到下次见面,希望你就像你所说的一般人的正常选择,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声音又渐渐低落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礼仪课本写的客套话搬出来应付。

  “那么,就到这里吧,我要拐弯,你不用送了。”

  “再见。”我说着,忽然,无法遏抑的在她耳边说道:

  “如果我死了,希望你每年给我送白色百合花。”说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像是被话的内容吓了一跳似的,转身跑走了。

  “谁有那个闲工夫啊!”她嘴硬的顶到。

  风忽然刮起了,她好像低声的也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一切都淹没在风中。

  远处,朱里安在等我,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对我说:“少爷,天气很冷,穿上风衣吧?”

  我点点头。

  不要学我的坏习惯,无论多少人死了,无论多少事情成为过去,无论多少今天变成了遥远的昨天,你要活下去,一定啊……

  哪怕只为了每年给我送白色百合花,你也要活下去……死的人死了,活的人还要继续走自己的路。就是因为人类如此健忘,我们才能生存,繁衍,发展,并且永远,永远不会从宇宙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