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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心 如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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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是花瓣沾染露珠闪耀太阳光芒的年龄。

  在这个年龄即将消逝的冬天,我——亚细亚盈嫁给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以“吉尔菲艾斯夫人”这个对于我代表着幸福同时诠释着不幸的头衔走入他的生命中。

  我,从来不是坚定的人,却置所有亲友的告戒于不顾,带着生平以来最为坚毅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走进礼堂,在他青涩的亲吻中洒泪,与自己做一生的约定。

  我要守护他——守护这个有着温柔心境的我的爱人。

  “在想什么?”天边绯色夕阳投照于室,与他额前软发朝相辉映,有着燃烧的美感。我恐怕被炽伤眼,靠上他宽阔的背,寻求保护。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声音也是平缓而柔软的音符,蹦蹦跳跳而来,拨弄我心板上闲置的柔弦。

  “知道了,刚才母亲有说。”他久久不语,靠在最贴近他心脏的地方的我,完全能够到他欲言又止的抱歉,于是我笑了。

  “记得给我写信哦!”此时的我有些痛恨自己的现实了,因为我的现实伤害了他。这样的话只会使他对我更加内疚吧,这正是我最不愿发生的。于是我先他一步脱口而出,“对不起!”迎接我的并不是抱歉或内疚的注视,而是意想不到的拥抱。他微微的侧身便将我扯进昏黄异美的夕阳之中。

  被他坚实的手臂轻轻搂在怀中的我,会不由自主的去找寻那片纯红之下的暖蓝,找到了也得到同样挚情的凝视,于是有些薄醉。

  于是绽开带着微醺的笑容。

  “不可以太辛苦!”“嗯。”“不可以吃生冷的食物!”“嗯。”“如果生病了,一定要告诉我!”“嗯。”“不可以……”无语凝噎,我竟然在拥有幸福的此时禁不住哭起来。在他怀里,可以清晰的听到的心跳声化做催泪剂,我止不住分别的伤痛。

  “要时常回家啊——”感受到他手臂的崩紧,我哭得像个孩子。太重视自己的悲哀,往往会忽略对方的感受。当我惊觉自己的过分,为时已晚。我感情利刃已沾着泪深深刺入他的心窝。任性的我有一次伤害了他。我,只能不住不住的流泪,等待他反弹回的惩罚。

  而我等到的,却是一个笨拙得教人窝心的亲吻。

  “不要哭,盈——”

  “以后也要培育兰花,我们就在山坡上盖一幢小小的房子,两个人一起将屋前屋后都种满花草,待春日花季时,就会有成群成队的蝴蝶飞过来……”“别白日做梦了!”“可是我喜欢。”我看见奥斯卡尔眼中的自己落墨的笑容。“我只有一天这样不停的胡思乱想才可以躲开来自时间的一波波攻击,我只有这样才可以不必时时刻刻想着他!”“你活该!”面对她毫不留情的责备,我惟有笑。

  “再骂我,就赶你出去了!”“被赶出去我也要骂!你是傻瓜,白痴加笨蛋!当初劝你又不听,吃了苦头又来向我大吐苦水,我这个朋友做得实在辛苦!”“辛苦你了!”看着她将五官挤做一堆,详装苦痛的模样,压在我心底的乌云有了散开的趋势。

  “说真的,”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反正你也想他了,不如我们偷偷的……”不用等她说完,我就完全明白了她的想法,“大灰狼!”她耸肩,是对我轻易破解了她的心思所表达出的无奈。“那有红头发的小红帽?”我狡黠一笑,手指轻挑起一束垂落在肩的玫瑰色的发丝,一字一顿,“小,红,帽!”“败给你了!”她叹了口气,就以叹气终了了这个话题的说服。

  我知道奥斯卡尔是懂我的。她一直都懂,就连我“非吉尔菲艾斯不嫁”这个固执的原因,她都知道。虽然我从未说过。

  “我不想打扰他。”那个金发元帅身畔的吉尔菲艾斯不是我的。是我无权打扰的。

  当这个认知浮上思想的水面,我不舒服的扭头看向窗外,惊奇的发现下雪了。

  一场冬日午后的雪,来得突然却安宁。

  他回来了,如几天前午后的那场雪一般,轻柔,安静。如果不是我突然由梦中醒来,看到已久坐床畔的他,相信他是不会冒然叫醒我的,即使他渴求拥抱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如果我没有中途醒来,他也许会坐一会就自动消失了,那么,我就会失去这一次接触真正的他的机会。我庆幸自己醒了。

  深夜中的他,看上去像个孤独的孩子。浓密的刘海盖住了他清亮的眼,平添了几分脆弱。我的齐格飞是孤独的脆弱的。

  我伸出手,轻轻抚开他盖眼的发,看见他的眼因我缓缓的动作而逐渐沉淀出的深蓝,感觉到他的手探向我纤细腰肢的触感。于是,在他手掌施力的同时,我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交付,说出几日来反复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的思念。

  “我好想你,齐格飞。”他的拥抱来自疯狂渴求爱的灵魂,不过是我抢先一步付出了,这个拥抱理所当然的被推上回报的位置。肆无忌惮的索求温暖,是因为给予了放纵的理由。

  我给他理由,是因为我懂他,甚至比那个人还要懂他。

  即将黎明的时候,我们牵着手,把脚下未融尽的积雪踩得吱吱嘎嘎的响,一直走到元帅府的门口。就在那里站了好久。

  “我要回去了。”我的手背叛了我的声音,它仍是紧紧的蜷缩在温暖之中,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他也未松手。

  “盈,”;略带柔质的声音在凉凉的风中听起来格外暖意融融,“在家里等我。”我有被呵护被宠溺的惊喜,笑如月华初绽。“嗯!”我踮起脚尖,拉扯着他额前的发,他则红了脸,俯首任我在他唇角印下表达爱意的吻。

  “我等你回来!”他仿若初恋少年的青涩表情,真是可爱。我于是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看我笑,他也笑了,是宛如夜中天幕最闪亮的那颗星子的灿烂,温暖如春风的笑容。

  爱情。我知道爱情来了,正一点一滴渗透我们的皮肤,流入血管,幻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

  我的眼跃过他的肩,落上不远处纯白色建筑中灯光明亮的那扇窗。窗中,一个颀长的身影。是那个人,他在看。

  他看见我们相爱,拥抱,亲吻。

  黎明来了。

  那个人叫做莱因哈特。

  齐格飞在寄来的第一封信中,这样告诉我。

  他实在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呵,在文字造诣上他可以说算是半个诗人,可是一旦涉及到感情,我的齐格飞就仿佛一个懵懂的孩童,想说出来,却又不知该如何诉诛于笔端了。整封信中除了必要的问候外,只剩下寥寥数语关于自己的近况。在最后问我好吗?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写这句话是面红耳赤的模样。于是我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

  如果不是我强行要求他写信,恐怕他只会在影音电话中点了头了事了。在这个纸已是奢侈品的年代,我仍是偏爱着字体的柔软。看他的字可以更深刻的体会他在写每句话时的心境。我讨厌硬冷的东西,而且,表情和言语是可以伪装的,而文字不会。

  在夜里,反复咏读他关怀的字句,以信纸遮住面孔害羞的笑。

  那个努力写出关怀字句——哪怕只有一句的人,是我的齐格飞呢!

  我做梦也没有没有想到这第一封信竟成了他的绝笔。这一天距离我们的婚礼的那一天只有短短的二十天而已。

  怀里揣着还残留着他体温的信,我通过漫长的走廊,走到台阶上蜷缩而坐的那个人面前。

  莱因哈特。传闻中,他有着会令神祗自惭形秽的容貌,令万物臣服的领袖气质。而当他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我只看到那双冰蓝色之中与我同出一辙的神情,同样的没有泪水,空洞绝望。

  也许,我们是可以体会到同样温暖与绝望的人。因为付出的爱。

  “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茫而没有感情。他一颤,目光不由自主的躲避开我的注视,是因为我血一般的红发么?

  “你是吉尔菲艾斯的……”我没有给予回答,因为没有必要。目光移至那个了无生气的身体,我狠狠阖上眼,再睁开仍是空洞干涩的一双眼。没有半滴泪水。

  无法流泪的痛楚,是源于永不可能愈合的创伤。

  “对不起。”我听自己说。

  他一愣。

  “我想齐格飞最想对您说的就是这三个字了,他很抱歉。死亡是背叛最残忍的一种形式,他却不得不选择,因为……”声音敲破了心,清清脆脆的一个声响,掉了一地碎片。“因为莱因哈特很重要,甚至比未来重要,比生命重要,比盈还要重要!”袖口探出的银光尖端毫不留情的直插入掌心,突至的疼痛止住已濒临崩溃的情绪。鲜血掉落到地上。

  捡回理智,我知道这已是我可以保持清醒的最后的时刻了。如果不是知道了他亘横整个生命的爱恋,也许我早在接到噩耗时就随他而去了。

  “莱因哈特,这是齐格飞,不,你的吉尔菲艾斯给你的最后的祝福。”我俯下身,唇贴上他的。看见冰蓝色湿了。“给你,以及你尊贵美丽的姐姐。”笑着推开,看冰色挥泪如雨。

  是的,哭吧,可以哭出来是一种幸福,是神赐予的遗忘苦难的前奏。我,已经丧失了这种权利了——

  手抖,银体匕首闪现,木然看着他轻易划破皮肤,斩断血脉,竟没有半点痛!目睹自己的生命流逝,鲜血绕指而下流淌到地面。除了寒冷,我体会不到其他不适。那寒冷随着纯红液体的流淌而愈加浓厚,教我忍不住呻吟——

  好冷呵,齐格飞——

  你在哪儿?在哪儿等我?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

  我已与神前发誓要终生守护你的……

  齐格飞,等我一下,只一下就好……

  在那里等我,我们一起……走……

  有你……

  好冷呵……

  已无力支撑这个拼命摇晃的身体,颓然倒下的瞬间,有双手臂承接住我落地即碎的灵魂,一个声音猛然喊出我的名字。“盈!”盈?

  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莫非……齐格飞……莫非……原因,一如我知道他的名字么……

  我的齐格飞呵——

  我感觉到眼角湿了,这是我灵魂泯灭前的最后一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