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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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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是被一根无形的钢索牵扯着,立典拉德族的女子从梦中惊醒。

  在睁开眼的刹那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中。

  温暖的,燃着壁炉的房间里,珍珠色灯罩映出金黄的光。

  巨幅黑天鹅绒帷幕上绣着大朵银色的鸢尾花和郁金香。美丽大理石人像的嘴角带着奇怪的微笑,她记得小时候曾爬上绿松石做的底座,把琥珀的项链挂在那石像脖颈上,并试着去吻它的额头。

  但立刻这样的幻境消失了,在她周围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艾尔芙里德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直到现在,那一天所经历的惊怖仍深印在她脑海中。

  华丽的黑银两色的帝国军军服,曾是她用艺术的眼光赞美过的,但当身着这样服饰的军官进到她父母的私邸中,用有礼而冷漠的声音宣告对立典拉德家族所做的惩处时,她眼中看出的却只是蝮蛇的毒牙。

  昔日的光辉与荣耀被新时代的浪潮冲刷到了淤泥的底层,在这样的土壤里唯一能够生长出的只有仇恨的果实。

  被复仇的火焰烧枯的眼睛里流不出泪水,被复仇的誓言哽住的喉咙里发不出哭喊。从跨出那原本象征着高贵和威严的门槛的一刻起,她心里就不再有过第二个念头。

  她的视线停留在身边男子的脸上。

  这栋宅邸的主人有个奇怪的习惯,尽管军伍里曾传说他那象猫或豹一样的眼神可以在漆黑的夜晚找到最暗角落里的一根针,但在他自己豪奢的住宅里,却经常都是会有一盏灯长明不熄的。

  艾尔芙里德藉着从对面客厅里照来的微光凝视着这个传奇中的人物。

  淡淡的灯光把他的皮肤映成一种明亮的浅棕的颜色,罗严塔尔的容貌端正俊美得象古希腊杰出巧匠手制的雕像。

  是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

  在荒凉的边境行星踯躅时,她曾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祈祷这个男人可以活到用他的鲜血和生命偿还他犯下罪恶的那一刻。

  当在漆黑的门洞中一连几个小时地等待时,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让仇人滚烫的血溅到身上的渴望烧得她两颊潮红。

  但当年轻的元帅轻而易举地闪开复仇刀锋,并用略带惊讶的,看好玩儿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时,那样的仇恨中就又加上一股莫明的愤怒了。

  曾烙在她心上的名字,在那个浓稠的黑夜里,又烙在了她手上,唇上,身上......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喃喃地吐出这几个字,并没有完全意识到那里面有着什么意义,艾尔芙里德怔怔地看着眼前安详的面容。

  沉静的脸孔上没有了白天时的桀骜和锐利,罗严塔尔汗湿的深褐色头发粘在额头,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艾尔芙里德抬起右手,手腕上被暴力留下的瘀痕还宛然在目。

  “听说我母亲也有着这么一只美丽的手,就好象是用最高级的象牙雕刻而成的艺术品。她那一只手从不曾为别人而动,第一次抱起她亲生儿子的时候,竟是要用刀子刺进她儿子的一只眼睛......”

  而现在,在这样平静睡容下的,也还是那不同颜色的眼眸么?

  她的指尖犹豫着伸向熟睡的军神,一点一点接近,几乎可以触碰和感觉到他皮肤上传来的温热。

  在艾尔芙里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一阵大力将她的手扯到一旁。下一刻罗严塔尔已用清醒和讥诮的目光看着她。

  艾尔芙里德高傲地昂着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黑蓝两色的眼珠。在第一声猝出不意的痛呼后抿紧的嘴唇间再也没发出一点呻吟。

  看到年轻女性勇敢的神情,罗严塔尔的脸上微微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我对你的勇气表示激赏。但也很后悔告诉你太多事情。看来我母亲直到死后也只是给别人树立了一个坏的榜样。”

  他的语气里的嘲讽经常都象是一面镜子里的两个影像,在针对这个世界的同时也针对着自己。但旁观的人却往往不容易发现究竟朝向哪一面的才是真正的实体,

  艾尔芙里德用力挣了一下,虽然只是更增加了痛楚。

  她努力从身下抽出左手,徒劳地想扳开对方的手指,这样做的结果是她的双手都被禁锢住失去了自由。

  在挣扎中艾尔芙里德奶油色的长发披落到肩头,柔滑的被单一直褪到腰际。

  看到她做着不顾体面的搏斗,罗严塔尔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抬起并固定住她尖尖的下颚。

  “立典拉德的后裔,你永不放弃是吗?”

  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这个男人眼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和可笑,那种被视作一样新鲜玩物的羞辱和愤恨象潮水一样再一次席卷到艾尔芙里德的全身。

  如果可以,她是会挖出他的眼珠,并用自己的双手揉碎那里面的冷漠和轻蔑的;但此刻她的憎恨却只能变成恶毒的言辞从嘴唇里涌出,“你一直在说旧的体制是多么的不合理,但即使是当初的高登巴姆王朝存在时的话,我也很怀疑为什么没有把你这样的杂种从一出生就浸在水沟里淹死。”

  几乎是怀着报复的快意看到青年元帅的脸色变了一变,同时她也以为要听到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了。

  艾尔芙里德狂暴烈焰燃烧的眼睛里没有注意到那一刻罗严塔尔目光里掠过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异样的震悚。而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时后者已经回复了漫不经心的平静。

  “亲爱的小姐,看来你是提供了一个更有创意而且直接的方法。很遗憾当初没有人想到这个主意,虽然这样做对双方都未必不是更好一点。”

  对方还来不及思索他这些话里究竟有几分是出自真心的,罗严塔尔的语调中又带出了那种双重讥讽的冷笑,“但幸运的是,尽管那个机会已经被错过了,你却还会有更多的机会来达到这个目的。所以,请不要让无谓的怒火损害了你的容貌,因为我可不喜欢死在难看的女人手里。”

  不等他说话的对象回过神来,罗严塔尔已松开掌握中的双手,起身穿上衣服。

  他向着仍躺在床上的艾尔芙里德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走出了房间。将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这最后一番话的女子留在身后。

  窗外,黎明的第一线曙光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