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干道

乐魂自传

查阅导游手册

九、黑暗赋格

返 回


  十年了…… 

  距离费沙前任最高执政官瑞贝尔·莱恩元帅的去世,已经有十年了。 

  我望着桌上的电子日历,时间已是指到了宇宙历八一三年三月十九日。 

  现在……唯一与我做伴的……似乎就是回忆了…… 



  记得在莱恩元帅的葬礼举行完不久,吴迪一级上将这样对我说:“真是有点讽刺啊……瑞贝尔大人的死因,竟和已故的罗严塔尔元帅有点象呢。” 

  见我露出不解的神色,他解释道:“我没想到利夫尔·拉斐依特上将是同盟的间谍,但是……瑞贝尔大人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没有挑明,只不过是因为他想借利夫尔之手杀死自己……” 

  “所以……那次战役,实际上就是莱恩元帅为他自己准备的死亡仪式?”我问道。 

  “可以这么说。其实在战役刚开始不久,利夫尔就已经下手了,可惜我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来……当我们与总旗舰联系时,传输画面的系统已经被破坏了,或者是被瑞贝尔大人关掉了,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看到舰桥上的情形。”吴迪一级上将点头。 

  “至于……拉斐依特上将,应该是被莱恩元帅杀了吧?” 

  “对。因为他死得很平静,而且死亡现场——舰桥并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如果是被其他人所杀,应该不会这样,毕竟利夫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等战役结束,我和您赶到沃格琳德舰桥时,莱恩元帅还活着,这说明一开始他的伤势并不重,只是他没有治疗,拖到后来就……回天乏术了……”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白痴……”吴迪一级上将轻声骂了一句对死者大不敬的话。 

  “阁下,现在您成了费沙公国的最高执政官……尽管莱恩元帅与银河帝国早有协议,要将费沙归还帝国,但是……那是十年后的事情,您得在这个位置上坐十年才行啊。”我轻轻地叹息一声。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最高执政官。 

  “唉……那我就只好在这个位置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十年了!”他亦叹。忽然他转过头来望着我,眼中露出慧黠的光芒:“那么……你也得再做十年我的副官啦!” 

  “只要您愿意,我永远都会在您身边。”我答道。 



  十年后的现在,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雨。 

  纤细的雨丝飘到玻璃上,画出了一道道透明的痕迹。 

  三月了,但是春天的迹象却一点都没有,气温低得有些奇怪,也令我这个一向怕冷的人觉得很不舒服。 

  Hades.ZB.吴迪一级上将去了已故的费沙最高执政官——瑞贝尔·莱恩元帅的墓地,我却被留在了司令部里,因为,有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完。 

  一阵轻柔的TV电话铃声将我从神游的状态中惊醒。 

我站起身来,按下“接听”的按钮,但里面并没有传来说话声,而是换成了用绝密信函专用密码写成的一份超光速传真。 

  看着看着,我的脸色有点变了。 

  ——今天是真的该出门呢,尽管天气差成这样。 



  我带着做成加密光碟的那份传真,来到了费沙的中央公墓,莱恩元帅就被安葬在那里,那里是一个美丽而静谧的地方,所有的灵魂应该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安息。 

  有些好笑的是,我的坟墓也在那里,不过是在最边远的角落,属于那种最差的类型。 

  初春的雨依然在寒风中飘飞。三月的天气还如此之凉,也实在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雨丝很快就打湿了我的衣服,令我更是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莱恩元帅的墓前放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对于死者来说,一束花可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能让生者寄托哀思而已。 

  吴迪一级上将站在墓碑前,其他的几位随员则站在离墓碑稍远的地方,似乎是不愿打搅死者的安宁。 

  中央公墓一片静谧,静得仿佛……莱恩元帅去世时的“沃格琳德”舰桥…… 

  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了,我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阁下,有您的紧急加密传真。” 

  他回过头来,微微苦笑:“真是,连这一点空余的时间都不给我……” 

  看完之后,他开始摇头:“还是那个地方啊,算了,这次索性一次解决掉,省得再在费沙公国凭空生事。” 

  “阁下要出兵平叛?”我问道。 

  “不是平叛,是平乱。因为那只不过是一点小骚乱罢了。”他淡淡地道。 



  在费沙第二军用宇宙港,我站在蒙蒙的细雨中,送别吴迪一级上将。原本我也想要去的,但他否决了我的要求。 

  “我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啊?不管怎么说,我还算是阁下您的副官吧?”我抗议。 

  “当然,正因为你是我的副官,所以你必须准备一下在明天的费沙归还签字仪式所要用到的东西。我不想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那个……早就准备好了啊!如果到仪式前一天才开始准备的话,那就手忙脚乱了……” 

  “再检查一遍!”他的口气不容反抗。 

  “好吧好吧……”我嘀咕着。 

  “那好,我走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天之内我就可以回来了。”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用为我担心,真的。” 

  说着,他转身走上了舷梯,消失在“冥王”的舰身里。 

  “冥王”起飞的狂风吹乱了我的长发,冰冷的雨丝不停地落到我的脸上。我抬头仰望那铁灰色战舰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中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我再也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辛格尔德中将,您回来了?”我耐心地在新生帝国军司令部等候消息,听说平乱部队回来了,我连忙迎上去。 

  一脸疲惫的辛格尔德中将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吴迪阁下呢?怎么没见他?他是不是太累,先回官舍休息了?” 

  辛格尔德中将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斟酌词句,他半天才从身边摸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卡纸:“这个……乐魂小姐,大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这是什么?”我伸手接了过来,“吴迪阁下要给我什么东西,不会亲手交给我吗?” 

  我打开了那张卡纸,只见上面写着: 

乐魂上校: 

  请你作为我的代理人,代我出席明天的费沙归还仪式,并在归还协议书上签字。 

      长官留字 

           Hades.ZB.吴迪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于是,我转身拦住了意欲悄悄溜出去的辛格尔德中将:“吴迪阁下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我?” 

  辛格尔德中将有些手足无措:“这个……我……” 

  “他死了,对不对?”我的胸口象是有千把利刃在攒刺,但我仍然用最平静的语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 

  “如果他没事或只是受了伤,见到我时您不会是这种态度。” 

  “……” 

  “他……现在在哪里?” 

  “在……SST总部。” 

  “请你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下,一个小时后,我会去看他。”我强压心头的伤痛,对辛格尔德中将说道。 



  等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人,我的那道精神防线就彻底崩溃了,无尽的哀伤如潮水般淹没了我的意识…… 

  ——“不错,有胆识。就凭这一点,你有资格成为新生帝国军的一员。”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于是,我们认识了…… 

  ——“我还要告诉你,今后不准再有自杀的念头,否则你就又会害死一个人了。” 

  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接着,我就被他任命为副官……跟着他参加了新生帝国军的最后一战……亲眼目睹莱恩元帅的死亡……直到他继任公国的最高执政官……直到……他的死亡…… 

  往事如回放的电影片段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十年啊……十年的岁月就这么在我的指缝间静静地流逝,不知不觉间,我来到费沙公国已经有十年了么? 

  十年了,我身边的好友在不经意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我的脑子里突然响起这句话。那是……很久以前,杰森·马丁在死前对我说的话。 

  我苦笑。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在十年前差点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想想,似乎已是恍如隔世…… 



  我走出新生帝国军司令部,沿着熟悉的道路,向着与司令部就隔两条街的SST总部走去。初春冰冷的雨在灰色天空下无声地落着,很快就湿透了我的全身。 

  好冷啊……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却丝毫不能驱散身上的寒意。 

  近了……更近了…… 

  忽然,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勇气走进那里。 

  这令我几乎要转身逃跑…… 

  可我不能逃避……因为,这是我必须去做的…… 

  我好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还是象从前一样……我还是可以听到他那毫无表情的声音,看着他永远不会表露内心感情的脸,和他开着拙劣的玩笑……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沙漏里落下的时间之砂,只能出现在我的回忆中…… 

  冰冷的雨落在我同样冰冷的脸颊上,我的心也似乎为之冻结……初春的雨,真的很冷。 

  冷得仿佛能冻结我的灵魂。 



  我艰难地走进SST总部,在大厅里,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无数鲜花包围着的一具水晶玻璃棺材。 

  那里面,躺着我一生最敬重的人。 

  “阁下,您……就这么走了?真是好逍遥啊……”我居然笑了。在凄凉的笑声中,我眼中已有泪。 

  “乐魂小姐,请你……”辛格尔德中将走了过来。

  “放心,我只是和长官说两句话,不会晕倒也不会发疯!”我猛地收起了笑容。 

  “可是……你不要打开棺盖。”看到我的动作,辛格尔德中将连忙阻止,“大人的遗体曾经暴露在中子炸弹的辐射范围内,所以……” 

  “一点放射线杀不了人的。”我淡淡地道,同时,我打开了棺盖。 

  死者的面容是那样地安详,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如果不是他脸上那清晰的紫色斑点——那是被致命的中子辐射侵袭后的结果——我真的忍不住要去唤醒他。 

  “阁下,您说过,和平时期不需要您的存在,可是……您想过没有,您就这样走了,也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与他近在咫尺,但我知道,他再也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您的记性可真够差的……您不是曾经答应过我,好好保重自己,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吗……”我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微微提了起来,“但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这样做,叫我如何能够相信你的承诺!” 

  我无力地松开手,叹了口气,轻轻地道:“好个……不守信用的长官啊……既然您破坏契约在先,那么……也请不要怪我了……” 

  我掠了一下湿透的长发,转身走出了SST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