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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 沙 游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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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格蒙德费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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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费沙,寒气逼人。

  虽然控制大气温度的技术早已开发出来,但一来要改变哪怕费沙星球所有大城市的气温,就需要庞大的资金,二来总有那么一些人,无聊地欣赏随着四季变化而来的不同景致。

  大街两侧,已经全部换植了常绿树木,虽然是冬天,依旧绿荫点点。往来的车辆,大多无声地滑过绿荫,间中夹杂着几辆宪兵用装甲车,发出刺耳的笛声。

  来到这个曾经自由的星球,已经快半年了吧。远处高耸入云的议会大厦,标榜着“人民”这一词汇,但阴冷的外表,却总使人望而生畏。议会旁边,就是潘和伽莱蒂伽的夫妻饮食店。

  本来想进去喝一杯的,可是那里熟人实在太多。而现在,只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整理一下心绪。

  一片暗影掠过,抬起头,那是新生帝国军的战舰。我的舰艇已经全部移出费沙大气层了,只有旗舰“阿斯索尔”孤独地停泊在军用航空港。对于这个星球的统治,无论在政治还是外交方面,瑞贝尔·莱恩都算做得相当出色吧。

  绕过一条街,这里很空旷,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少,在其间散步,北风掠过面庞,头脑非常的清醒。然而,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您好,先生,”对方摘下礼帽,“如果有闲钱的话不反对接济一个老人吧。”

  费沙是禁止行乞的,但这法律本身当然并不能禁绝乞丐。因此所有的乞丐都必须有一套还看得过去的行头,打着绅士间互相帮助的旗号,向过往行人伸手。

  摸摸兜,还有几枚硬币。可是正准备丢到递过来的礼帽里,却突然认出了对方。红润的脸庞、银色的须发:“你是……比克古元帅?!”

  亚历山大·比克古,同盟前任宇宙舰队总司令,扭捏地笑了:“金阁下吗?不好意思。”

  “阁下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境地?”

  “因为亚典波罗的新法令,”那是同盟现任的最高军事长官,“大幅度缩减退休金——而且不是军校正式毕业生,或者没有因为战争而残疾者,一律按普通复员兵处理,每年只有300第纳尔的养老费……”

  我明白了,比克古是从炮兵一步步积累战功升为元帅的,本身并未上过军校,而且不知幸与不幸,也并无残疾。

  “那您就来到了费沙?”

  “总是要开会的呀,来回旅费我负担不起……”

  “您是人民议会的正式议员,费沙政府不发给津贴吗?”

  “我是去找过……可是对方说,没有道理让帝国为同盟军官付津贴吧——‘制度就是制度’,负责此事的那个少校对我说,‘尤其在吴迪副司令长官不在的时候,更不能破坏制度。”

  所谓在吴迪不在的时候云云,确实听说过,是莱恩为了整顿军纪而刚刚下达的严令。

  “其实这样很好啊,我也不习惯白吃饭呢。”老人伸手从我一直僵在那里的右手中,抓过那几枚硬币,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所谓人民议会,是广大星域几个势力的联合协调机构,而并非费沙本身的立法院,因此议员都是无薪的——可是,象比克古老人这样特殊的情况,究竟要由谁来过问呢?

  “啊,今天收获甚丰,”老人笑了,“我请你去喝一杯?”

  “不,不用了……”我赶紧拒绝,“还是我请您吧。”

  正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对不起先生,我们将以乞讨罪拘捕这个老头,请您让开。”

  两个宪兵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可怜的老元帅。

  “他是人民议会的正式议员,有豁免权的。”我赶紧帮老人分辩。

  “是吗?那么请出示议员证。”

  议员证这种东西,不是早就不使用了吗?两个月前,因为托利斯坦事件而废除了议员证制度,除了新生帝国军的议员用军官证进入议会以外,其它议员不都是靠声音和指纹识别的吗?

  “议员证吗?我早弄丢了呀——不是已经废止了吗?”老人奇怪地问宪兵。

  “刚刚得到的命令,议员证重新起用,并且必须随身携带,否则即使身为议员,因为没有费沙居住证也会被遣送出境的!”

  “刚刚得到的命令?”我愤怒了,“什么时候通知各方驻费沙的联络机构的?”

  “不知道,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宪兵瞪了我一眼,“请不要妨碍公务,先生——这老头子真是议员吗?哪里的?”

  “自由行星同盟……”

  “那就麻烦你通知同盟来宪兵第四联队领人吧,”两名宪兵开始拖动老人,“制度就是制度——尤其在吴迪副司令长官不在的时候,更不能破坏制度!”

 

  人民议会的高大门楣上,悬挂着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肖像。同盟方曾经要求同时悬挂杨威利的肖像,但被瑞贝尔·莱恩拒绝了。表面的理由是,不时还有自称杨的人出现在议会中(不久前还上演过一场两个杨威利的闹剧),没有道理给尚在人世的名人造像吧——何况这也违背杨本身的意愿。可是实际的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为崇拜一个人而背叛他的继承人,这种心态也只有莱恩自己理解。从战术的运用到本身心理状态都化简单为复杂,正是那个原名齐格飞·冯·凯因的人的独特风格--也许也是他的魅力所在吧,虽然我实在无法理解。

  对于我来说,世界、社会、人心,一切都是简单明了的,有其固定脉络可循的。因为世界是依规律而运转,社会是依规律而发展,人心是依规律而变化,表面上千差万别,其实万变不离其中。

  我就在其间简单地寻求着简单的正义和真理。漫步费沙街头,观察着他人的治理成果,产生一份旁观者的轻松。也许治理者本身却很痛苦,起码很头疼吧。我突然想到了罗昆,究竟是什么使他选择了无根的我而不是辉煌的莱恩呢?是因为饮烈酒的人和品淡咖啡的人,本身的心态绝对不可能溶合吗?

  来到费沙已经半年了,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平静和规律的生活。安普认为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流浪的人,无法被家庭所束缚。但我不是莱因哈特,我在翱翔于星际的时候,心底仍会有一种空虚感缓慢地滋长;虽然长时间踏足于地面,也应该会反过来遥望天际吧。

  也许某一天,我会丝毫没有理由地离开费沙,继续永恒的长征,直到归于永恒的长眠。

  走进一间黑暗的小酒巴,要了杯郎姆酒。也许我本身是个平和而乏味的人吧,所以才需要酒精来燃烧热情。抬起头来,却突然发现了他——

  “毕典菲尔特提督,你怎么……”

  那个红发男子微微一笑,仰头把樽中的啤酒饮尽:“为奥贝斯坦干杯。”然后往柜上扔了一枚银币,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其实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传说中的毕典菲尔特这个人,总认为那是个粗鲁而短视的家伙。然而见面以后……虽然见面次数不是很多,而且几乎每次他都同样的来去匆匆,但心底却逐渐产生了一份亲切的感觉。也许因为,他是在费沙第一个为奥贝斯坦仗义执言的议员吧。

  我崇敬奥贝斯坦,只有奥贝斯坦才是真正的历史缔造者。虽然,也许我永远也无法象他那样做到自我牺牲。

  兜里的电话响了,我没有打开它,只是扯出耳机戴上。

  “提督,新生帝国军颁布了新的法令。”耳机中传来罗昆的声音。

  我一言不发,轻啜着郎姆酒。

  “是有关给部分议员发放津贴的规定……”我偷笑了,莱恩实在很在乎旁人对费沙的评价呢,我不过就比克古老人流落街头的事情向他简单提出一个建议而已,他就这么快制定了新的法令。

  不过,想起来实在奇怪,军方颁布法令,给“人民议会”的议员发布津贴——是不是该建议他把费沙的军政机构分开,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控制,费沙也许一天也存在不下去吧,但纯粹的军管却打个“人民”的幌子,却实在很好笑。

  莱恩与吴迪不同,吴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而莱恩却是个梦想家。军人的所作所为,是直截了当的,应该只考虑达到明确目标的最简短途径而不兼及其它;梦想家却会把思路无限制的铺开,干出许多也许辉弘也许却反而很孩子气的事情。

  “提督……”罗昆在电话里叫我。

  “嗯,”我回过神来,“知道了。”

 

  再度来到那家小酒馆喝酒,但是没能预期地遇见神秘而沉默的毕典菲尔特提督,相反,碰到个唠叨的家伙——先寇布。

  如果要说一起喝酒的话,我宁可选择波布兰,因为先寇布那个不良中年的年龄和块头实在过于威压感了。尤其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评论议会中的女性,好象要为我作媒——天哪,数月前琴恩的乱点鸳鸯谱,余波到今天还没有平息,可千万别再玩这种游戏了。

  反正我在议会中,一向被传说为虽然喜欢饮酒,但酒量既差、酒品又不好的家伙,所以两杯郎姆下肚,我就开始乜斜着眼睛,向先寇布诡秘地笑:

  “令千金……”

  这是先寇布的要害,他立刻闭上了嘴。再随便刺了他几句,见好就收,我开始趴在桌上装睡。先寇布只好蹿到别的桌子上去了。不过他的酒量真的很惊人,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我差点真的要睡着了,才终于庆幸灌饱黄汤的他,被老板赶了出去。因为据说先寇布议员如果再多喝一杯啤酒,就要开始寻衅打人了。

  我立刻跳起来,从后门溜了出去,直闯PAN和伽莱蒂伽的夫妻饮食店。

  “喂,怎么还不开门?!”我问揉着惺松睡眼,前来开门的小 PAN。

  “老婆回娘家了,正好饱睡一天——你来干嘛,我困着呢。”他把我让了进去,重新关好门。

  “伽莱不在?真是太好了。”他那个老婆,简直就是瑞贝尔·莱恩埋伏在饮食店里的奸细——不,应该说是所有人的奸细才对,因为不仅议员们的私下谈话经常通过她的嘴传给莱恩,莱恩和朱里安等新生帝国军的秘辛,也经常通过她的嘴闹得全费沙都知道。

  “女人都是这样的,”小 PAN为他老婆辩解,“对于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情,伽莱可从来不外传。”

  “你们夫妻间的秘辛吗?”似乎这是目前为止,伽莱唯一很少涉及到的话题。

  小 PAN干笑两声,开始转移话题:“听说前些天你和莱恩大吵了一架,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我叹了一口气,这正是我现在最烦心的事情,“大致过程,你老婆不会不向你报告吧。”

  “她喜欢添油加醋,而且事情一牵涉到自己,就开始瞎编故事——他说是你和莱恩为了追求她而争风吃醋,差点大打出手……”

  “!!!……这婆娘!”

  “是因为你和她一起批评费沙的现行制度吧。”

  “是啊,你也知道我的理念和行为,和莱恩天差地别,他宁可认同同盟的杨威利也不会认同我。加上你老婆在边上煽风点火,所以就吵了起来。”

  “听说你拂袖而去,一度要召集舰队,离开费沙?”

  “离开?我才没有这样傻——先切断费沙对外界的一切通讯;然后利用‘阿斯索尔’里应外合,夺取军事航空港;正好吴迪不在,可以很简单地制压SST总部;包围仍然在召开、因为首次有议员拍案离开而吵闹不休的议会……”

  “是啊,这才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可是后来为什么没事人一样又回来了?”

  那正是烦恼的根源:“不知道……我才回到‘阿斯索尔’,莱恩就传来超光速通讯,要求两军高层秘密会谈——罗昆劝我,能够不爆发战争,最好不爆发战争。”

  “你会趁机大提不合理的、威胁性的条件吧。”

  “还好啦,我不过要求让银河帝国革命军进驻费沙,并将议会和莱恩私邸周围一公里的范围,作为银河帝国革命军的巡逻范围……”

   PAN吐了一下舌头:“你是要和他缔结城下之盟吗?”

  “漫天要价,他可以就地还钱……”

  “他怎么就地还钱的?”

  “*%$!”我大骂一声,把 PAN吓一哆嗦,“我不知道!那个喜欢化简单为复杂的家伙,一套不知所云的说词,最后大家握手言欢……等会谈结束了,才发现我已经答应他维持现政权,而他却没有丝毫补偿和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