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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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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黄金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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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听到莱因哈特皇帝陛下的名字,是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那时我还只是高登巴姆王朝的一名普通上校。现在回想起来,那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好象发生在昨天一般…… 

  只是,我并非是从玛格妲蕾娜·冯·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的口中听到“莱因哈特·冯·缪杰尔”这个名字,而是从一名军官学校的新生那里。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如夜色般漆黑的短发,以及一双如紫水晶般明澈眼睛的孩子。 他的名字叫利奥波德·冯·克尔斯滕。 

  我与他的相识完全是偶然。 

  ……那时天正下着雨,我在驱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用外套裹住小提琴和乐谱、自己却被冰冷的雨淋得几乎感冒的利奥波德。 

  由于我不小心溅了他一身水,为了道歉,我将他带回自己的官舍,并且帮他换了一身衣服。处于好奇和一时的冲动,我邀请利奥波德到我家中练琴。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能从这孩子口中听到“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这两个日后会影响我一生的名字。 

  ——“莱因哈特长得就象天使一样哦!就是画中的那种天使,金发碧眼的,非常漂亮呢!” 

  利奥波德有时会这么说,当时我只是笑笑,不以为然,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象天使呢?后来我才知道,一切的赞美之词到了“莱因哈特”这个名字面前,统统都会黯然失色。 

  因为莱因哈特本身就是神。 

 

  出乎我的意料,利奥波德的小提琴拉得相当不错。在闲聊中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考奥丁皇家艺术学院,而选择去读军官学校呢?” 

  利奥波德的回答是:“我没钱交学费啊!” 

  很简单的回答,也很现实。不过讽刺的是,我的情况正好与他相反,当时我父亲认为学钢琴没有前途,才让我去考军官学校。 

  这反倒让我成了军队中为数不多的“艺术家”。 

  我很欣赏利奥波德这孩子。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拉得一手好琴,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如水晶般纤尘不染的心。 

  在那个时代,这是弥足珍贵的。 

  由此我也很担心他,四年的军校生涯结束后,他能否承受得住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以及敌我双方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宇宙历七九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就在利奥波德参加完毕业典礼后的当天晚上,他为了保护莱因哈特皇帝陛下(当时还是上将)而身亡。 

  陛下后来对我谈起,利奥波德当时真的是死不瞑目——因为他不愿意死。但是,对利奥波德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因为他不适合战场,不属于战争。 

  他只属于音乐的世界。 

  愿他的灵魂安息。 

 

  第一次见到陛下(或许我该称“先帝”?)是在宇宙历七九五年的三月、布朗胥百克公爵那狼籍不堪的豪宅里。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在那里制造了一起爆炸案。 

  当时还是准将的我受命负责维持那场宴会的治安。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恐怖事件,我当然不敢怠慢,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厅,指挥下属抢救伤者。 

  就在爆炸形成的灰色烟雾逐渐淡去的时候,从那一丝一丝的灰色背后透出了点点金光。 

  起先我还以为那是我的错觉。因为在如此昏暗的大厅中,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耀眼的光芒? 

  但那并非是我的错觉……烟雾中的人影逐渐明朗起来……于是,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孩子口中常提到的“莱因哈特·冯·缪杰尔上将”。 

  尽管他的步履还不是非常坚定,尽管他那身华丽的礼服已被爆炸的气浪撕裂,尽管他那头耀眼的金发显得有些凌乱……但是,他那种无形的威压感和高高在上的气质仍令我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年方十九岁的他,举手投足间竟隐隐透出一股王者之风! 

  我费了半天劲才压下我的惊异,以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失礼了,因任务需要而在此讯问,贵官的官位及姓名是?” 

  “银河帝国军上将莱因哈特·冯·缪杰尔。”我听到的是一阵如银筷敲击水晶杯般清澈悦耳的声音。 

  同时,我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有着一头如燃烧的火焰般的红发,以及一副傲人的高挑身材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中校。 

  “您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吗?真是失礼了。我是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准将,跟随上司,担当馆邸的警备。” 

  “真是责任重大。这会可有得忙了,请多多努力。” 

  “虽只是私事,但我常听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提起有关您的风闻。” 

  “嗯,是啊。我也听过夫人提起贵官。那么,可知犯人是谁?”金发的年轻人对我说道。 

  此时,我对上了他的双眼。 

  那冰蓝色的双眸纯净得不含一丝尘滓,宛如冬夜星光下的蓝宝石般闪亮,但是,在这些冰冷表面的背后,我能看到一股近乎透明的超高温火焰。 

  那是能将整个银河系燃烧殆尽的火焰。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莱因哈特·冯·缪杰尔——绝不会将上将或元帅的地位作为他奋斗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全银河系。 

 

  克洛普休特克侯爵的背叛已成定局,由于他有刺杀佛利德里希四世的大逆罪名,所以帝国必须派军队征讨。 

  令我觉得吃惊的是,讨逆军的司令官竟然是布朗胥百克公爵。 

  “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嘛!”来我家中练琴的利奥波德·冯·克尔斯滕如此说。 

  我同意他的说法,但这也是见怪不怪了,在那个时候,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又不是只有布朗胥百克公爵一个人这么做。以我个人的力量来说,根本就无法改变什么。 
所以,我希望这个社会能够进行变革。 

  “梅克林格准将,布朗胥百克公爵真的能指挥军队吗?希望他手下的军队到时候不要死伤惨重才好。”利奥波德问我。 

  “……我想军务省应该会配给他一些职业军人做参谋吧,至于那些贵族听不听得进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情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那些贵族根本听不进职业军人的建议,只一味地按自己的喜好做事。不过,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倒也好了,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由于布朗胥百克公爵手下的军队在克洛普休特克侯爵的领地内肆意妄为、无恶不做,一些军官实在看不下去,开始出面制止这些暴行。 

  在我看来,布朗胥百克公爵手下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队,他们只配被称为强盗。 

  在这种暴行与反暴行的冲突中,有一名杀害手无寸铁的老妇人的上尉被人当街正法。 那位惩凶之人的名字叫渥佛根·米达麦亚,当时的阶级是少将。 

  但那名上尉并非普通人,他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远房亲戚。这起事件激怒了布朗胥百克公爵,他下令关押米达麦亚少将。 

  如果当时米达麦亚的好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少将没有向先帝求救的话,那后来的历史究竟会如何发展,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两位日后被誉为“帝国双璧”的年轻人,竟会与我成为同僚。 

  那是宇宙历七九五年七月的事情。 

 

  那年七月五日,我第一次有幸登上伯伦希尔。这是一艘极为美丽的艺术品,比起我以前所看过的任何一艘舰艇都要美丽,也许也只有这艘舰艇,才配得上先帝那华丽的容姿吧。 

  “梅克林格,你知道吗,利奥波德一心想到这艘舰艇上服役,但是他的愿望没能实现……”在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先帝这样对我说。 

  我能看到在他那双冰蓝色的双眸中,有一股深深的遗憾。 

  “阁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利奥波德与我的交情很深,对于他的死我也感到非常难过,因为……那是一个眼睛里和心里都没有尘滓的孩子啊! 

  “知道他临死前的愿望是什么吗?”先帝继续着这个话题。 

  “我不知道,阁下。” 

  “……他让我把他的遗体……放进伯伦希尔的核融合炉里……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永远和我一起出征……”先帝的话音仿佛飘荡在另一个宇宙中。 

  我震惊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那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他到死都要追随这位金发战神吗? 

  “……阁下,您真的按他的遗愿去做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本来我不想答应,因为那对他太残忍了,但是……他死不瞑目啊!他好象是在责问我,‘为什么连我死前的这么一个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所以,在办理了他的死亡证明之后,我……我就按他的要求做了……” 

  我不由得望向核融合炉的方向,因为在那里,飘荡着那个孩子纤尘不染的灵魂。 

 

  在伯伦希尔上,我见到了日后被誉为“帝国双璧”的那两位年轻人——渥佛根·米达麦亚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当时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帝国军的精英都集中到伯伦希尔上来了。 

  这是我在先帝手下所参加的第一次战争,当时,我是他的参谋长。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什么参谋长,因为他对战术的构想与他对战略的构想同样出色。或许,他只是想集结一批真正忠于他的人吧。 

  后来的事情证实了我的想法。不过,那是在先帝开设元帅府的时候了。 

  这一次的战争被后世称为第四次提亚马特会战,其实怎样称呼都好,战争总是一样的,都是敌我双方大量的物质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浪费,以及比这两者更廉价的人的生命的消失。 

  在我看来,战争是人类所能做出的诸多愚蠢行为中,最为愚蠢的行为之一。 

 

  战前的相对平静竟然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一次又一次冗长而无用的作战会议弄得先帝烦不胜烦。有时我能看见他对着吉尔菲艾斯发牢骚:“那些老头子只配躺在坟墓里,让他们出来上战场简直是浪费粮食。” 

  对于这种近乎孩子气的牢骚,吉尔菲艾斯只能报以苦笑:“莱因哈特大人,请再忍耐一下吧,会有用得着您的时候的。” 

  我倒是不怎么在乎,但唯一令我觉得有些不愉快的就是——一旦上了战场,我就没办法弹钢琴,而只能在空闲的时候欣赏一下音乐光碟——看上去似乎很傻啊!战场和音乐本来就是不沾边的,而我却硬要将这两者放在一起。 

 

  “云中之战”几乎是以遭遇战的形式打响的,因为敌我双方都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敌人。只是,自然环境恶劣得超乎寻常,无形中给措手不及的双方一个缓冲的余地。 
一开始的形式就对我方不利,因为同盟军抢占了较有利的位置,阵形也较我方有利,因此,我军的溃败几乎已是定局。 

  如果不是有那位金发战神的存在,那“虚空的女王”伯伦希尔的处女航就要成为她的末日之旅了,当然,和她一起陪葬的还有包括我在内的数百万名帝国军将士。 

  球状的放电体闪着白光划过伯伦希尔的荧幕。不过,那金发的战神本身形成一个更炽烈的放电体。 

  “别退却!至此再退一步,就会直接崩溃。再固守住三十分钟!起死回生之策早已想好了,剩下的问题就看时机了。忍耐三十分钟就能得到胜利的!” 

  老实说,我当时对这句话也是半信半疑。如果早就有了起死回生之策,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三十分钟后才能使用?三十分钟后,谁知道战况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但我也只有信任先帝了,因为此时,我和他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望着窗外那如同死神盛宴上的焰火般绚丽的炮火,我不由得想起分别担任左右翼分舰队指挥官的渥佛根·米达麦亚少将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少将。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恐怕也只有他们才能维持住战线吧? 

  三十分钟后,我的怀疑被彻底打消。 

  “吉尔菲艾斯,对行星表面B04座标以核融合飞弹集中齐射。旗舰动作之后,其它舰就跟进。”先帝下达了如此的命令。 

  随着先帝一声令下,我军瞄准液态氢的行星表面齐射的飞弹,产生了一股可怕的风暴,将同盟军的攻势完全打乱,双方的优劣之势也彻底逆转。但考虑到麾下的将士已相当疲累,而且这种环境根本就不适合作战。所以先帝下令退却;很有默契的,同盟军也下令撤退。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与我军对阵的是同盟军的第二舰队,次席幕僚是一位名叫杨威利的准将。 

  那是一个日后令我军头痛不已,但却十分敬重的人物。 

 

  敌我双方终于要正面交锋了,然而战前的那次最重要的军事会议,竟然没有让先帝参加。 

  “莱茵哈特大人,这是……。”吉尔菲艾斯的眉毛两端无意识地高抬起来。 

  “米克贝尔加元帅真是照顾我们呀!没错,吉尔菲艾斯,是司令官阁下下达‘令人感激’的命令。要我们于十二时四十分,率左翼部队全兵力直线前进,攻击正面的敌人。” 

  “可是,这有什么战术层面的意义吗?”我问道。 

  不和其它部队连紧,让左翼突出于敌前也是无意义的。可确定的是将会遭受正面的敌右翼及左侧面的敌主力两面攻击,而在两面战斗的状态下陷入苦战。 

  望着先帝那如白色大理石雕成的侧脸,我直觉上认为他一定有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但我的直觉是否准确呢? 

  “我们大概也不能期待中央部队及右翼部队的援助吧?梅克林格准将。” 

  我也只有点头了,因为先帝说得一点都不错。 

  “这么说的话,吉尔菲艾斯中校,在敌军将我们推入绝境前,我们就已经被自己人先踢下去了,是吗!” 

  先帝秀丽的脸颊发出了锐利的笑声。那是没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绝对不会有的。 

  “只有一个方法。一个让米克贝尔加元帅,还有他那些无能的亲信没办法安乐地观赏我们苦战的方法。”先帝的秀眉挑了起来,冰蓝色的眼眸映出了体内的火焰,闪耀着几乎令人为之目眩的光芒。 

  “我看得出米克贝尔加的打算。他是想借敌人的手来排除我,想在此牺牲之下获取胜利。既然那家伙有这种打算,我们也只有采取相当的应付方法了。 

  先帝已是毫不使用敬语地放言,对吉尔菲艾斯、罗严塔尔、米达麦亚以及我放胆说出他的企图。 

  “……原来如此,真是大胆的计策,不过这会不会太过危险呢?”渥佛根·米达麦亚少将交抱着双手,说出了自己看法。 

  “这点早已有所觉悟,我自己也不想用,但是也别无他法了,难道要束手无策地落入米克贝尔加的计谋,犯下两面战斗的愚行吗?我可不想中米克贝尔加那老狐狸这么明显的诡计。” 

  “说的也是。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我们就全力一战吧!”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少将如此说。 

 

  先帝指挥的左翼部队开始了近乎毫无意义而又莽撞的推进,这应该是符合米克贝尔加元帅的命令吧?——我心里如此想着。 

  左翼部队前进到距离敌方极近的宙域,然后突然在敌前回旋转向,沿顺时针方向转到了敌人左翼部队的左侧。由于这段时间里敌我双方同时在前进,所以我军左翼部队一离开,敌我双方主力部队的距离就近得可怕了。 

  在极近距离看到布满在荧幕上的人工光点群,两军的司令部要员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开火!”的命令由哪边先发出则就不知道了。对大部分的双方将兵而言,由静到动的转换是太过急遽了。宇宙立即被乱舞的火线切分成数万的细片,被爆炸的火球群挖出无数的洞孔。 

  “开始了。” 

  看着荧幕,金发的年轻人发出观众般的感想。 

  “的确是,要叫我再做第二次可就不干了。” 

  吉尔菲艾斯吐出几乎令肺部真空的叹息。如果同盟军反应迅速,或是预测到先帝在敌前的旋回,则先帝所指挥的左翼部队的左侧面将遭受致命的横击而有溃灭的危机。大概友军会眼看着左翼部队的溃灭,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什么作战吧。 

  “我明白,不过,这可真是痛快。” 

  先帝以小孩般的口气同时嘲笑敌我双方——撇开他那绝世的才华不说,其实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大孩子。 

  会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大概帝国军和同盟军都没想到吧。先帝并没有无视米克贝尔加元帅的命令,他前进了,但可没人命令他得前进到最后。 

  大胆极了——我在心里咋舌不已。 

  不过,话说回来,比这奇策更值得赞赏的,是先帝言明了不将这奇策视为大成功,而是用过就丢的奇术,不会再用第二次的这份战略家的见识。以少胜多、靠奇袭立战果这类的事,都只是门外汉不负责任的梦想,比敌方筹聚更多的兵力,将此兵力好好训练,并建立支撑此庞大兵力的经济力,才是战略的正道。先帝深知此事。 

  在战场上要以奇策取胜,事实上是最差的胜利方式。 

 

  先帝所指挥的左翼部队此时似乎成了战场上的旁观者,而双方的主力部队正陷入苦战中。 

  这个时候,觉得最窝囊、最光火的应该就是米克贝尔加元帅了吧?他本来想抛弃我们,以期获得战场上的主动权,但是,我们反而将这个烫手山芋抛还给了他,他觉得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啊! 

  ——感觉上我好象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是不是受了先帝的“不良”影响呢? 

  当然,左翼部队不可能一直坐在观众席上,因为战场上不会有永远的旁观者。如果同盟军的舰队击败我方主力舰队,进而向我军左翼部队进攻的话,那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所以,何时参战是很重要的。早了,会被卷入双方的混战,甚至可能损兵折将,败得极不光彩;晚了,也有可能成为同盟军趁胜追击的目标。 

  “你认为如何?吉尔菲艾斯,我认为还不是真正采取行动的时候,你的看法呢?”

  “是,我也觉得还早。” 

  “理由呢?” 

  “和莱茵哈特大人相同。” 

  “喂,这说法太狡滑了。”先帝不由得笑了,那清脆的笑声在舰桥轻轻回荡,如同一段最优美的音乐。 

  听着他们如同小孩子斗嘴般的对话,我也不由得莞尔。也许,这就是我愿意与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吧。 

  “那我就说了。同盟军的势力还未被削弱,现在即使行动,也只会被卷入混战之中,甚至有可能被双方一同攻击。”吉尔菲艾斯笑着摇了摇头,“再让友军多努力一下,让敌军消耗了能源之后,再给予致命伤吧。等一会儿我们再加入也来得及啊。” 

  “没错,现在还是得让米克贝尔加发挥一下老将的手腕才行啊!象他那种老将应该会应付这种局面的吧?”先帝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着很明显的嘲弄之意。 

  这个时候,战场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同盟军的一支部队从混战中脱出,向着伊谢尔伦方向而去。 

  “是要截断我军往伊谢尔伦的退路吗?”我不由得想。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敌人的所有兵力都被我军拖住,不会有多余的力量来做那种事情的。 

  “回伊谢尔伦要塞的路被截断了!”但是,产生恐慌的部队似乎很多,我军的阵形也开始动摇,有一些部队甚至开始后退,将到手的优势拱手让人。 

  “那是伪装作战,不足为虑。”先帝下了如此的判断,而事实上他的判断也是正确的。不过,当时有这样冷静头脑的指挥官似乎很少。 

  三十分钟后,我军其他部队的指挥官终于也想到了这一点,从而制止了部队的溃乱。同盟军那支作为伪装作战的部队则噩运当头,被罗严塔尔少将的部队从身后攻击,几乎是全灭了。 

  不过这个时候,出现了新的情况,先帝也无法光替部下的武勋高兴了。因为他的旗舰伯伦希尔的存在,引起同盟军的注意,而正受到攻击。 

  伯伦希尔的样子,正如同率领着大群的惊、鹰、隼等鸟群的天鹅。 

  同盟军将这白色的优美战舰,当成全帝国军的象徵,在敌方第十二舰队指挥官(我是从参战的敌方指挥官名单中才知道他的名字——波罗丁中将)的指示下集中了火力。 

  攻击舰队旗舰打倒指挥官是战术上的常道,但也却有着使部下的心理昂扬的目的。凶暴的光之枪,朝着纯白而闪耀的伯伦希尔不断投掷过去,躲避攻击的战舰,在黑暗与光芒之间摇动。 

  “向左回旋,四十度!” 

  我听到先帝这样叫着。对于热爱伯伦希尔的他来说也是无可厚非的反应,但这却明显地侵害到舰长的职权。 

  ——舰长会怎么想呢?我不由得如此想着,希望不要出现最坏的那种情况。 

  伯伦希尔的舰长是由先帝指名的卡尔·罗伯特·舒坦梅兹上校,此时他毅然地抬起脸来。 

  “阁下,关于本舰的行动,指挥权归于下官。希望阁下身为舰队司令官,能专注于自己的权责所在!” 

  被部下叱责的莱茵哈特皇帝陛下,眨了眨眼,看着舰长。白皙的脸上泛红起来,但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羞愧。 

  “抱歉,正如卿之所言。伯伦希尔的指挥权在于卿的手中,我不会再插嘴此事了。” 我心中松了口气。 

  因为以前我在同样的场面中,看过对司令官直言的舰长被当场解除职务的例子。 

  那……好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还只是一名上校,在名为“弗莱雅”的一艘战舰上担任作战参谋部的一员。那时,同样也是舰长对司令官直言不讳……结果,那名司令官差点将舰长当场枪杀,幸好被部下劝住。但是,舰长难逃被解职的命运。 

  如今在伯伦希尔上,这种情况似乎不存在了呢! 

  这人只要有着容许部下直言的度量,前途也将无限地伸展吧——我如此想着。 

  吉尔菲艾斯中校也显得很高兴,因为先帝能有承认己非的率直是令人高兴的,而有着能够不惧上司而直言不讳的部下存在,也是值得高兴的。他肯定在这样想:莱茵哈特大人选到一个好舰队了。 

 

  九月十五日八点三十五分。 

  绕到同盟侧背、不断蚕食阵形的帝国军左翼舰队,开始采取中央突破敌军的战法。至此先帝一直慎重地在扩展着安全范围,但在看到同盟军的物质精神、两面的能量都到达限界点后,一举转为攻势。 

  “如何?吉尔菲艾斯。” 

  “是,时候是到了。” 

  短短的会话后,先帝下了决定,将至今一直做横列展开的麾下舰队,如同扇子合起般地重编为纵列,以米达麦亚的部队为先锋,要从同盟军的后背袭击。 

  因为在后方确保了广大的安全圈,才能做这种重编,不过其速度之快也非寻常,同盟军无法应对其速度与尖锐。米达麦亚少将可说是踢开了敌人似地急速前进。 

  这样一来,同盟军可以说是被两面夹击,如果敌人的力量比我方弱的话,那战斗很快就会结束了。不过问题在于,敌人此时并没有完全丧失抵抗的能力。 

  米达麦亚少将的攻势使得敌人的阵形崩散了,因而,敌人开始急速向左右崩溃。由此我也能看得出,米达麦亚少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帝国军主力此时也已受到充分的损害,如波罗汀、伍兰夫等同盟军的提督们,在自己的责任战区上,发挥了值得赞赏的用兵能力,甚至局部的压倒了我军。 

  敌方的伍兰夫提督麾下同盟军第十二舰队,对我军左翼部队采取倾斜的躲避,就顺势杀入前方宙域,对米克贝尔加元帅进行全面的攻势。很讽刺的,先帝间接地对友军帝国军施加了难以抵抗的压力,帝国军发出哀叫似的求援信号。 

  ——好象真的是有点奇怪,我们竟然将自己人当做了攻击的对象,不过,责任也不在我们这一方啊!谁让主力部队如此无能呢? 

  看来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竟能如此地评判我方的主力部队,平时的我可不是这样的啊!由此……环境的因素还真的很重要呢! 

  “我们见死不救可以吗?”先帝向他身边的红发副官问道。 

  “莱茵哈特大人应当会了解才是。十个提督的反感,跟百万兵士的感谢,是无从比较的。” 

  “没错,正是如此,吉尔菲艾斯。反正我是被那些提督憎恶的。他们就被我救了,也只会觉得不愉快吧。但兵士们确实就不同了。” 

  我叹息了一声。 

  这实在是很明显的反国家言行了,不过,如果就被我们几个听到,问题也不是很大吧。而且,这里的都是先帝的同盟者,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告密者的。 

  耸了耸肩膀后,我再次将视线投向主屏幕。看来,这次战役中,最悠闲的人非我莫属呢! 

  先帝下了命令,再次做了超过常识的急速前进,而且是缜密地计算了方向和角度的结果。我军左翼部队以曲线行进到战场范围边缘,突然跃出到同盟军的左下前方。 
因此,对帝国军中央部队加以苛烈攻击的同盟军主力,于左下前方遭受我军左翼舰队的锐锋,阵形一直溃散,被迫后退了四十万公里。 

  其实说句实在话,敌人也没有那么无能,但是他们与我军主力部队苦战之后,已经没有余力再来挡住先帝的进攻了。 

  即使如此,同盟军首脑部仍努力避免溃灭。从主屏幕上可以看到,他们将溃散中的阵形直接朝左方移动,这原本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现在这个选择却是最坏的。 

  因为那边有米达麦亚少将等着。 

  渥佛根·米达麦亚少将此时指挥的战力只有一五〇〇艘,如果他与敌人正面直接冲突的话,将连结一瞬后的包围与二瞬后的溃灭了。 

  但米达麦亚少将绝非无谋愚蠢之辈,他以辛辣的战法,将同盟军诱入圈套。他先是假装被敌人的兵力压迫而逃走,逐渐扭转同盟军的前进方向。就这样,在直进的左翼部队主力之前,同盟军以倾斜横队的形态通过。 

  同盟军受到右前方二点钟方向的我军左翼部队主力的炮火,一举损失了五〇〇艘以上的舰艇,不过右前方的各舰仍立即反应过来,进行了近乎有组织的反击。但左前方的各舰仍追着米达麦亚少将急速前进,等发觉时舰列已经拉得细长了,在害怕孤立,急忙想反转时,被露出锐牙的米达麦亚舰队袭击,被打倒在集中的火力上。 

  我要说的是,同盟军并非无能,但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强了…… 

 

  第四次提亚马特会战结束了,当然,这次的会战和以前的历次会战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以双方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而告终。自然他也没有任何战略上的意义。 

  但是对金发的战神——莱茵哈特·冯·缪杰尔上将,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成为第20代的罗严克拉姆伯爵的他而言,这却有着确保晋升为一级上将的意义存在。而在此次会战中他所建立的功勋,也成了他以缪杰尔这个姓所建立的最后功勋。 

  另外,对渥佛根·米达麦亚及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等人而言,是他们在这位金发年轻人带领下的首次战役。 

  我听到了他们在舰桥上的对话—— 

  “米达麦亚、罗严塔尔。” 

  “是……” 

  “卿等的战斗相当出色,我很满意。希望今后卿等的才干与技俩也能继续活用下去……为了我。” 

  后面加上的这一句,让灰色的眼眸与金银妖瞳都锐利地闪动。蜂蜜色的头与暗棕色的头都毕恭毕敬地低了下去。 

  “是……” 

  “在阁下开元帅府之时,请切勿忘了我等二人。” 

  对他们而言,私下的契约可说在此时已完全成立了。两位提督从先帝面前退下,暂时是不会再出现了。因为这次战役中,他们只是暂时归先帝指挥。他们升进为中将,在下次与敌入交战时,已是在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帝国元帅”麾下了。 

 

  十月底,我回到了奥丁。 

  缓缓走下伯伦希尔后,我不由又回头望向这“虚空的女王”。她果然是一艘极为美丽的战舰,希望这种美丽能一直保持下去吧…… 

  十一月初,我接到晋升少将的通知,暂时挂了一个“宇宙舰队参谋部高等事务官助理”的空头衔。当然,不光是我,几乎凡是左翼部队的将士都晋升了一级。其实怎样都好,对我来说,军衔的高低并不重要,不过是肩章上多了一颗星而已。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用多出来的那点薪水购买一些我喜爱的艺术品了。 

 

  回到官舍中,望着放在钢琴旁的那把小提琴,我竟有些出神了。 

  那是先帝托人送来的东西,一件原本属于利奥波德·冯·克尔斯滕的东西。 

  利奥波德意外身亡后,收养他的瑞姆巴哈老夫妇无法承受这种打击,双双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我是回到奥丁后才得知他们的死讯的。 

  先帝委托我保管利奥波德那仅有的遗物——他的琴和几十本乐谱。 

  现在这些东西就放在我的钢琴旁边。恍惚之间,我似乎又看见了利奥波德那熟悉的身影,他那清亮的声音似乎也在耳边响起…… 

  ——真的?我真的可以在您这里练琴?您还要给我伴奏? 

  是的,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但是,这似乎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