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干道

历史的延续

查阅导游手册

第二十七章 故友相见

返 回

  有一种莫名的不详之感在雨梦的胸中翻滚着。

  自从二十九日来到巴拉特路普与帝国军接触至今已经两天了,双方几乎一炮未发。帝国军似乎并不想与同盟军交战,在同盟军靠近之时胆怯地向后退却,但又不撤出巴拉特路普星域,而是绕着恒星兜圈子。当然,这一种战法虽让同盟军大感疑惑,但一味地逃避最终总免不了一战。然而,当雨梦计算出对方的运动的轨迹,经过了巧妙地位置变换之后,封住了帝国军的退路,迫使其非战不可,否则只能离开巴拉特路普时,帝国军竟毫不犹豫地撤出了战场。这时,时间已是三十一日凌晨了。

  经过这一场战斗——如果还能称之为战斗的话——同盟军当然毫发无伤,但也没有歼灭一名帝国军士兵。虽然,巴拉特路普是轻松到手了,但帝国军奇怪的行为实在使雨梦不能放下心来。

  在对阵的帝国军三名舰队指挥官中,自然是以黑色枪骑兵舰队司令官毕典菲尔特的阶级最高,因此全军的总指挥权也应在他的手中。但毕典菲尔特不像是会和同盟军玩这种游戏的人。虽然他在干达尔犯了那种愚蠢的错误,但他如今已完全御下了身上的重任,并不需要像年初作战时那样顾虑重重。但他依然反常地采取避而不战的战术,显然是事先有人嘱咐他的。当然,能让他采取这种行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曼施坦因。

  一想到曼施坦因,雨梦便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在干达尔,由于他的出现,差点使同盟军功亏一篑。这回曼施坦因让毕典菲尔特采取这种战术,会有什么企图呢?在这里转一圈就脚底抹油,难道帝国军只是来这里亮一下相?

  “帝国军只是来这里亮一下相。”想到这里,雨梦忽然间感到不寒而栗。她攻打巴拉特路普,就是要吸引帝国军第一、二舰队离开波列多。而帝国军如果真的只是来亮一下相的话,就是故意让同盟军认为帝国军上了当,然后另派舰队在波列多伏击尤里安。现在帝国军仅剩下第一、二、五、六四支舰队,而如今第一、二、五舰队都在巴拉特路普,那么去波列多伏击尤里安的就只可能是曼施坦因亲自率领的第六舰队。

  “糟了!”雨梦“腾”地从坐位上弹了起来。作战计划被帝国军识破了。尤里安是很难敌得过曼施坦因的,这样的话,帝国军将计就计,反而是同盟军上了当了。雨梦立即命令接通尤里西斯的通讯,但是对方没有回答。雨梦意识到真的出事了,她又接通了特里古拉夫。

  “方小姐,您不觉得帝国军很可疑吗?他们似乎只是来向我们打声招呼似的。这样的话,我怕尤里安会非常危险。”亚典波罗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氛。而雨梦也来不及与他讨论帝国军这种可疑在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也觉得不对劲儿。我现在马上赶去波列多,你和库布斯里先占领普夏·史克塔行星,然后将行星基地化,完成之后立即也赶过来。”

  于是,方舰队将巴拉特路普的残局扔给了亚典波罗舰队和库布斯里舰队,加足马力拼命地向波列多星域赶去。在行进的路上,雨梦越想越是害怕,直至在半路上遇到了从波列多狼狈突围的七千艘舰艇,雨梦的心如同掉入了万丈深渊。

  在与这些舰艇中的某一艘接通通迅之后,还没等雨梦开口,卡介伦先喊了起来:

  “敏兹元帅呢?你们的司令官在哪里?”

  回答却让卡介伦极端地失望:

  “敏兹元帅似乎没有突围出来,还在战场上,生死不明。”

  “果然!”雨梦心中暗叫。但不管怎样,“生死不明”说明尤里安还有活着的可能。雨梦命令他们到巴拉特路普与亚典波罗会合,并没有过问地盘问这些士兵,自己继续以最快速度驶向波列多。

  由于是这种最快速度行军,方舰队在三十一日二十时三十分就到达了波列多,一路上仅花了十四个小时。

 

  在波列多留给同盟军的是一道惨不忍睹的情景。一片片废墟如同小行星一般绕着恒星旋转着,其中夹杂着人的尸体碎片,从这些尸体碎片上还沾着的衣着来看,大多数都是同盟军的;有些舰艇的供氧装置还冒着小小的火花,说明其中的氧气还没有燃尽,还在斥说着战争所带来的巨大破坏。

  “赶快,寻找生还者。”在雨梦的一生令下,同盟军开始了打扫战场的工作。一艘艘舰艇排开阻挡着去路的废墟,用生命探测器判断周围是否还有生命的迹象。然而,得到的总是失望大于希望。

  卡介伦也来到了一艘驱逐舰上进行打扫战场的指挥工作。当驱逐舰探索了二十余艘舰艇后,仅仅救出一人,这个结果令卡介伦的希望一点点地破灭。他的希望完全破灭的时候是在23时45分。当时一架看似完好的斯巴达尼恩飘过驱逐舰的舷窗之前。斯巴达尼恩里坐着一名飞行员,他有着亚麻色的头发,趴在驾驶台上一动不动,似乎因连续的战斗所带来的疲劳使他终于支撑不住而沉沉地睡去。从生命探测仪上显示这名飞行员已死多时,然而令卡介伦疑惑的是,他并没有穿着飞行服,显然他的身份并非是飞行员。更何况,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

  “把这架斯巴达尼恩接收到舰内。”卡介伦命令着。很快,斯巴达尼恩进入了驱逐舰的舰舱,通过检查这架斯巴达尼恩一切故障都没有,只是驾驶舱壁被弹片划破,可以知道飞行员是因氧气的泄漏窒息而死。

  驾驶舱盖被打开了,死者头朝下地扒着,舱内地上流满了深棕色的血液,这是由于气体泄漏造成舱内气压下降,血液冲破皮肤所至。但不知为何,他的头部似乎没有血流出,这样的话死者的脸应该很容易辨认。当工作人员将死者的身体扶起来,周围的人都惊呼了起来,而卡介伦更是呼吸都快停止了。从死者的姣好的面容来看,谁都可以认出这位同盟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

  卡介伦没有说话,仅下达了“通知雅典娜,并向旗舰靠拢”的命令。尤里安是他介绍给杨的,因此他对尤里安疼爱有加,甚至一度想将莎洛特嫁给他。如今往事还历历在幕,杨和尤里安却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然而,噩耗还没有结束。当卡介伦回到雅典娜,亲自抱着浑身是血的青年的尸体来到指挥室,雨梦给了他另一样东西。

  这是一顶飞行帽,是斯巴达尼恩飞行员作战时的专用帽。帽子上沾满着血迹,帽檐还依稀能看到这顶飞行帽的所有者的名字——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

  在历史的记载中,卡琳死的详细时间一直不得而知,因为只发现了她的飞行帽,一直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也就无从调查。后来,有人传说卡琳还活着,在奥丁看到她当上了业余飞行教练,也有人看到她在费沙易名后成立了一家小型公司。不过,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杜撰而已。

  雨梦看着尤里安的尸体,良久她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我害了他。我没有考虑到帝国军会识破我的作战方案,我不该劝亚典波罗让尤里安到波列多来。是我的过错……”

  有这样的自责的不只是雨梦一个人。亚典波罗得知尤里安的死讯之后,拿起一把陆战用的刀往普夏·史克塔行星上的石头猛砍。当林滋努力地想要制止他时,亚典波罗摊坐在地上,喃喃地说:

  “尤里安是死在我手里的,让他去波列多是我最终决定的……”

  波布兰则是独自一人驾驶着斯巴达尼恩在宇宙中拼命地飞着,在驾驶舱里还带着一打的威士忌。当他后来降落在陆地上时还差一点坠毁。寇涅夫问已是醉得站不稳的波布兰为何在飞行的时候还喝酒,他回答了“酒后驾机无事故才是击坠王真正的本色”之后,就跑到一边大肆呕吐起来。

  菲列特利加表现得十分镇静。莎洛特惴惴不安地告诉她尤里安和卡琳的死讯之后,她抬头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立即早拟了一份对全国的讣告,并在海尼森公墓给尤里安和卡琳指定了一块墓地之后,再也没有谈论这件事。她在杨死时也表现得很冷静,但大家都很清楚,她的心中比谁都难过,因为她和杨、尤里安以及卡琳都属于同一个家庭。

 

  然而一味地悲痛不是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虽然尤里安的战死给全军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但是战争还在继续,一切机构都还得继续运转。一周后的路西安那开始建筑行星基地。由于路西安那上本来就有同盟军的基地,因此只要对过去的基地进行修理,并且再建造一些新的建筑即可。这时亚典波罗和库布斯里舰队也相继来到了波列多,缪拉则还在路上。尤里安战死后,雨梦决定调缪拉到波列多来,让李前往接替。

  基地的建筑工作交给了卡介伦,因此雨梦在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其它的事可做,只是在办公室里苦想破敌之计。尤里安的战死,一方面说明曼施坦因是个强大的对手,另一方面也说明她自从获得了一连窜的胜利之后,在心理上产生了轻敌的情绪。像这次作战,她仅把目光盯在第一、二、五舰队上,没有注意到曼施坦因亲自指挥的第六舰队。

  然而就在九月十四日,雨梦正在与亚典波罗等人讨论未来的作战之时,唐森给了她一封从费沙来的超光速通信,通信上写“绝密”两字。

  雨梦打开通信看了起来。这时亚典波罗注意到雨梦的脸由平静转变为惊愕,又由惊愕转变为痛苦,最后她的整张脸变得涮白。亚典波罗不由得关心地问:

  “信上写的是什么?”

  “是关于一些曼施坦因元帅过去的简历。是我托在费沙的一个情报员调查的。”

  亚典波罗大感奇怪,曼施坦因过去的简历值得她这样吗?他刚想追问下去,雨梦把通信折成小块放进了口袋中,说了一句“失陪一下”,走出了办公室。

 

  这时的曼施坦因也在影之城的中央指挥室中考虑将来的对策。对他来说,方雨梦也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对手,因此,他也需要好好想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刻通讯员忽然转过了头:

  “元帅,同盟军有信号传到这里来。”

  “同盟军?”曼施坦因也觉得有些意外,“接进来。”

  通讯员把通讯接通了。在荧幕还没闪现出对方的时候,一支悠扬浪漫的乐曲已经从喇叭中传了出来。曼施坦因立刻就明白了荧幕中将会出现谁的身影,因为这支乐曲正是他听得早已出了耳茧的《秋日的私语》。

  两秒钟之后,荧幕清晰起来,果然是那位有着一双明亮且大得出奇的眼睛的女性,只是这双眼睛中本应闪烁着智慧的光彩,现在却让人感到如此地凄凉。而在她的周围,没有一名同盟军的士兵。曼施坦因叹了口气,对周围的人说道:

  “各位,如果你们相信曼施坦因不会通敌的话,希望你们能够让我和方元帅单独待一会儿,拜托了。”

  所有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但随即都不约而同地走出中央指挥室。他们都十分信任自己的司令官。曼施坦因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抬头看着荧幕上的女性,而雨梦也正凝视着他,双方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那支《秋日的私语》还在继续着。雨梦让电脑将这支曲子无限循环地播放着,因此,除非人为的中断,否则,它将一遍又一遍久不停息地重复。只是,这支曲子忽然间不再悠扬、不再浪漫,而是如此地凄美、如此地哀伤。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发出通讯的一方终于开口了:

  “亚历山大·曼施坦因元帅和阿克利谢·曼施坦因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曼施坦因微微地点了点头,强装笑颜:

  “你都知道了。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你好吗?上校可好?”

  “上校他早就去逝了。就在你走后的一个多月,上校就被救国军事会议的人活活打死了。”

  “是吗?”曼施坦因心中如刀割般地痛。他在俘虏营的那段时间,契可夫对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没想到等老人家死后十一年,他才得到这个消息。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那时我们的通信还没有中断。”

  “我那时不想让你伤心,所以……”雨梦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妻了,是真的吗?”

  曼施坦因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的。他又点了点头:

  “我们是两年前结识的。自从通信中断之后,我一直都在不懈地寻找你,连耶柯尼亚我也去找过了,可是就是始终沓无音讯,也不知你是生是死。一晃八年了,我遇上了梅德琳。那时我想你或许已不在人世了,即使你还活着,我们也可能不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与其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不如……”

  “不用解释了。”雨梦打断了曼施坦因,“你不用解释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分别了那么久,联络也中断了,你辛辛苦苦找了我那么长的时间又一无所获,在这种情况下你坚持了八年也很不容易了。我不会怪你。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银河系的深处暗中组建舰队,你当然不可能找得到我。说来,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的话,我们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那样的话,总不见得你真的一生都不娶。”

  “谢谢你的谅解。”

  “没关系。你终于成了一位名将了,没有辱没曼施坦因家族啊!”雨梦又改变了话题。

  “你也一样啊!”曼施坦因苦笑着回应,“应该说,你吃的苦比我更多。毕竟你是女孩儿啊!想来,方秋林元帅泉下有知,也该冥目了。”

  “其实,我并不是方秋林之后。”雨梦看着曼施坦因,发现他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于是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是的。”曼施坦因回答,“上校早就跟我说过。因为怕你因此受打击而放弃,所以我们都没有告诉你。你是个军事天才,从你这两年所建立的功绩就可以证明。如果你那时放弃了,我和上校都会为你感到可惜的。”

  “或许那时我应该放弃,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雨梦声音中带有着一丝的哽咽。

  说到这里,曼施坦因明白,她已经讲到重点了。这也正戳到了他的最痛处。虽然他的心中早有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也免不了默然神伤。

  “不要这样说。的确,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但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要怪,就怪为什么我们俩生在不同的国度。其实,比起在战争死去的一千五百多万人和为这一千五百多万人痛苦的更多的人,我们还算是幸运的,不是吗?”

  曼施坦因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又只有那支《秋日的私语》还在不知疲倦地演奏着。

  十分钟后,这次打破僵局的是曼施坦因:

  “其实,你大可不必发通讯过来。”

  “……”

  “分手时,我们不是就曾担心过这一天是否会到来。如今,也许是造化弄人吧,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有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不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我们只有接受这个现实,不是吗?分手时你曾鼓励我,要为人间的和平而战,如今我们所能做的,不也只有为和平而努力地去战斗吗?如果我们不尽最大的努力,就是对不起对方,对不起昔日的誓言。”

  “话是这样说,但是……”

  “没有但是,只有这个残酷的现实。雨梦,说真的,我不愿和你交战,但我目前只能期待着与你交战。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也是一样,但为了我们之间小小的私人感情,而抛弃了数百亿我们要守护的同胞,那就太自私了。战役打响后,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去战斗,相信你也不会令我失望的。好了,像我们这样的谈话其实对你对我都很不方便,所以,你不必发通讯过来。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兵戎相见了,这时再见面,只会徒增伤感而影响各自的作战而已。今天就到这里吧!战争结束后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们再促膝长谈吧!那么,再见了。”

  这时,雨梦似乎还要再说什么,曼施坦因把通讯切断了。与此同时,那支《秋日的私语》也随即嘎然而止。曼施坦因回头拿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小半的可乐,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走出了中央指挥室。这时,在指挥室外,马尔蒂尼、里卡尔多、邓加、梅德琳站成一排焦急地等待着。当他们看到曼施坦因出来时,都围了上去。曼施坦因把手一摆:

  “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说完,他走进了远处的一间健身房。一分钟后,四人听到了里面传出猛击沙袋的声音。他们知道,曼施坦因平时去建身房从来不击沙袋的。

 

  在路西安那的通讯室里,《秋日的私语》却依然还在演奏着。荧幕会成了一片灰白,雨梦却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她的脸庞,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出了敲门声,雨梦将脸上的泪水擦了擦,打开了门。门外只有亚典波罗一个人,显然刚才敲门的人是他。

  “方小姐,一个人把自己关在通讯室——你怎么哭啦?”亚典波罗话还没问完,就发现雨梦的眼睛里兀自泪迹未干。

  雨梦看着亚典波罗,一直看得亚典波罗心中发毛,忽然之间扑在了他的怀里,“哇”地哭出了声来,泪水被泪腺以比刚才高得多的效率分泌出来,毫无阻拦地破眶而出,滴落在亚典波罗的元帅服上。这时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往日指挥数百万人的舰队、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那种气概,只是一个心灵深受创伤,孤立无助的女子,倒在一个平坦坚实的男性的胸膛上尽情地哭泣。

  亚典波罗被雨梦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雨梦为何而哭泣,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双手该往哪里放,该不该抱住她。最后,他还是壮着胆子搂住了怀里的姑娘,感受着她的脸部在他的胸口抽噎。这是他第一次搂住自己的心上人,可是此时他心里装着的并不是甜蜜,而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