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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同盟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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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严塔尔的直属舰队于四月十五日离开干达尔星系。 

  临走前,罗严塔尔将动乱平息后的一切善后工作统统丢给舒坦梅兹和瓦列,至于其他提督部队的再编成工作就交给了艾齐纳哈和雷内肯普,自己则率领着麾下直属舰队和毕典菲尔特的“黑色枪骑兵”——尽管“黑色枪骑兵”舰队的编制只剩下了六成——从兰提马利欧、杰姆席德、凯利姆一路直插海尼森。 

  这是除里欧·瓦尔提星域外,去往海尼森唯一的路。但是由于路程实在太过遥远,因此一般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样一条航路,但摆在罗严塔尔面前的,只剩下这唯一一条路可走。 

  因为里欧·瓦尔提星域已经成为米达麦亚和杨的战场,而由于其特殊的狭窄地形,如果罗严塔尔执意要走里欧·瓦尔提,那么就必定被战场所阻,不仅帮不了米达麦亚,还可能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让杨有更多的机会将帝国军各个击破。 

  因此罗严塔尔只能绕行兰提马利欧星域。 

  为了能将行军速度提高到最大,罗严塔尔将麾下的舰队进行了几乎是“伤筋动骨”的调整——将受伤的、动力系统损坏的、原本速度就比较慢的舰艇统统撤了下去,当然也包括带着王尔古雷的母舰,再从舒坦梅兹和瓦列的舰队中抽调了一部分的高速战舰——这样一来,他和毕典菲尔特两个人加起来的舰艇数量就只有二万多一点,比平时要少很多。 

  “罗严塔尔提督,这样真的可以吗?您的舰艇数太少了……”当得知罗严塔尔的想法后,瓦列有些忧虑地问道。 

  “放心,我不是和杨正面作战,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海尼森就可以了。倒是你这里,兵力够吗?不够千万别勉强。”罗严塔尔微微摇头,掠了一下掉落到额前的一绺深褐色头发。 

  深知自己无法以言语说服罗严塔尔,瓦列只能在心里希望罗严塔尔能成功。 



  ——快,再快!一定要从死神手中抢回时间才行!! 

  在进行了连续的九次瓦普跳跃后,罗严塔尔和毕典菲尔特的舰队都疲惫不堪。以前就算是吉尔菲艾斯元帅意外身故,“帝国双璧”从秃鹰之城出发,火速制压奥丁时,也没有被催得这么急! 

  甚至罗严塔尔的旗舰“托利斯坦”也因为连续的瓦普跳跃而出现细微的裂缝!这是在过去从未出现过的事故,至此,帝国军的前进速度不得不暂时放缓,而从他们离开干达尔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 

  “还无法和米达麦亚提督联系上吗,贝根格伦?”罗严塔尔将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疲劳强压下去,问他的参谋长贝根格伦中将。 

  “是的,由于里欧·瓦尔提恒星非常不稳定,其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干扰源。再加上现在我军正和杨威利交战,双方所发射的干扰电波更是……”贝根格伦的眼中同样有着极度的疲惫。 

  “我明白了。”罗严塔尔象是要挥去身上的疲惫似的挥了挥手,“我军离海尼森还有多远?” 

  “据前锋舰队的报告,我军离海尼森大概还有五百七十光年,如果全速航行的话,还需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达。” 

  “还需要三天吗……”罗严塔尔那著名的金银妖瞳微微地眯了起来,贝根格伦见状,轻声劝道:“阁下,您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地休息,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空档……” 

  罗严塔尔摇头,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将他那异色的视线投向舷窗外无垠的宇宙。在那里,黑色的天幕上镶嵌着宝石般闪亮的无数星辰,却与奥丁夜空的星辰完全不同。 

  从托利斯坦的舷窗看过去,里欧·瓦尔提恒星肉眼可及。那淡橘色的光芒在黑色宇宙背景的衬托下显得那么黯淡,如同风中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 

  罗严塔尔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率军直冲里欧·瓦尔提星域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当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后,从他那端丽的唇边却飞出了一丝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我的朋友,米达麦亚哪……虽然知道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不能与你并肩作战……” 



  罗严塔尔所率领的舰队于四月二十二日抵达海尼森的大气圈,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自由行星首都海尼森的市民可以用肉眼看见帝国军。恐慌的情绪随即如怒涛般席卷了整个海尼森市,通讯线路也在瞬间被咨询和抱怨的声浪淹没。 

  在海尼森市民的一片恐慌之中,罗严塔尔那冷澈如冰雪的声音通过同盟的通讯波传遍了整个海尼森—— 

  “通告自由行星同盟政府,本人是银河帝国军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一级上将,我军现已彻底控制你们的首都海尼森上空。本人要求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全面讲和,立即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并解除一切武装,对银河帝国无条件投降!否则,我军将对海尼森实施全面攻击,给你们三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在此之前,本人可以让你们看看我军特地为你们准备的余兴节目。” 

  片刻之后,一艘帝国军战舰瞄准了海尼森行星地表的一点,发射了三枚极低周波飞弹。 

  一声巨响过后,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大楼冒起数股浓烟,接着,一个橘红色火球腾空而起,灼人的热浪和无坚不摧的冲击波随即席卷了周围方圆两公里的范围。在灰白色的蕈状云下,统合作战本部大楼的黑影被撕成碎片,同盟政府仅存的一点信心也随着那四处飞散的碎片而破碎。 

  帝国军那准确的一击就让统合作战本部大楼的地上建筑完全摧毁。 

  罗严塔尔那右黑左蓝的金银妖瞳中放射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耀眼光芒,连在他麾下多年的列肯道夫上校都不敢直视长官的目光:“相信同盟不久就会投降,在他们发出投降通告之后,你和在费沙的总参谋长奥贝斯坦一级上将联系,就说我军已征服自由行星同盟。” 

  “是!”列肯道夫上校举手敬礼。 

  而此时在罗严塔尔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不是没有考虑过同盟政府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与帝国军硬抗到底……到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做呢?罗严克拉姆公爵已经失踪了,如果米达麦亚这样有能力、有地位,且有人望的人再有个闪失…… 

  罗严塔尔使劲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赶出脑海,然后强迫自己坐在指挥席上,等待着同盟政府投降通告的到来。 



  银河帝国军总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一级上将的通讯是在罗严塔尔发表完对同盟政府的投降催告后一小时进来的。 

  “首先要恭喜阁下成功地制压海尼森。”从解析度不甚高的通讯屏幕上看去,总参谋长那张苍白的脸和半白的头发都不是很清楚,但罗严塔尔却觉得胃里起了一阵痉挛。 

  “同盟政府还没有正式通告投降,阁下的祝贺似乎说得早了一些……万一他们想玉石俱焚,那我军也只有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罗严塔尔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他知道在目前这个非常时期,有时候说错一句话的代价可能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现在只差一步,阁下就可以走到荣誉的顶点了,不是吗?”奥贝斯坦的义眼似乎闪着异样的光芒。 

  “消灭自由行星同盟的荣誉归于我银河帝国,归于帝国宰相罗严克拉姆公爵,也归于我帝国军千百万已牺牲或仍活着的将士……本人有些不解,为何阁下要将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誉归到本人一人身上……或者说,阁下根本无视其他人的功劳?这对银河帝国的稳定和未来的发展可是毫无益处的呀……”罗严塔尔终于忍不住刺了奥贝斯坦一句。 

  “想不到阁下倒真是清心寡欲之人……目前米达麦亚提督在里欧·瓦尔提星域正和杨威利进行着拉锯战,而阁下却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制压了海尼森……”总参谋长的语声中似乎有着一丝揶揄。 

  聪明如罗严塔尔焉能不明白奥贝斯坦话中所指?他在心中不由冷笑起来——奥贝斯坦分明是说:自己借杨威利之手将米达麦亚除掉,而自己却拣了个直冲海尼森、逼同盟政府投降的香饽饽……现在自由行星同盟还未完全灭亡哪!这个奥贝斯坦已经想在“帝国双璧”之间撒下不信任的种子了,难道他就不怕日后自己和米达麦亚联手把他做掉? 

  但想归想,罗严塔尔并没有将他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换了一种说法:“这只是本人和米达麦亚提督的分工而已。如果换做是他制压海尼森,而本人去里欧·瓦尔提星域与杨对战的话,现在对同盟发表投降催告的就是米达麦亚提督,对于银河帝国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本人现在倒宁愿自己在里欧·瓦尔提星域……” 

  “如果阁下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阁下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呢?”奥贝斯坦那双义眼中,异样的神色更浓了。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罗严塔尔以极小的幅度皱了皱眉。 

  “如果自由行星同盟真的投降的话,那必然要和银河帝国签订和约。到时候……让谁去签字比较好呢?阁下可不是银河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哪!” 

  “当然是由本人和米达麦亚提督两人联合署名。事实上,这是唯一的选择,从罗严克拉姆公爵失踪到现在,一直是本人和米达麦亚提督联合指挥‘诸神的黄昏’作战,让他和本人一起签字也在情理之中。”说完这番话后,罗严塔尔靠在了指挥席上,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奥贝斯坦那张苍白的脸为之变色。 

  一时间,超光速通讯沉默了下去。 

  “如果阁下没有什么异议的话,那本人就这么做了……对了,当时我军占领费沙时,费沙的自治领主鲁宾斯基逃跑了,到现在还没把他抓住么?”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发出剑一般的冷光,与奥贝斯坦义眼的光芒似乎撞击出了火星。 

  奥贝斯坦自然也明白罗严塔尔话中的意思,他的脸上浮现出冷笑的神色:“这个任务已经交给克斯拉上将去处理了,目前这并非本人的管辖范围。” 

  ——好个狡猾的老狐狸,把什么事都推得干干净净! 

  在距离“友好”这个词有着数万光年之远的谈话结束后,罗严塔尔吩咐列肯道夫上校替他准备咖啡。在列肯道夫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中掠过一丝如刀锋般锐利的笑容。 



  米达麦亚和杨两人到底是谁先接到同盟政府的停战通告已经是不得而知了,但前后也就在几分钟之内。当停战通告到达前线时,同盟军的舰列已将帝国军包围,而帝国军的炮口却准确地指向了在其射程范围内的同盟军旗舰“休伯利安”。 

  “停战了啊……”杨将手中的黑扁帽抛了起来,“那好,传令全军后退,但不要给帝国军有可乘之机。” 

  “是,阁下。”菲列特利加应道。 

  “呼!停战通告到来得可真及时哪,如果再晚个几分钟,‘疾风之狼’的獠牙可能就要把我给撕碎了……当然他也得替我陪葬,可是这多没意思啊,还不如大家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嗯,对了,如果现在就死了的话,退休金可就没有了。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政府已经从薪水中预先扣除了这笔钱哪!拿不到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杨一边嘀咕着极为不庄重的言语,一边将重整舰列的命令发了下去。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不能不承认这份停战通告的确到来得相当及时,尽管在同盟军看来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毕竟是自己的政府无条件投降了。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帝国军还是同盟军,都没有对这份停战通告做过多的评论,或许是这份通告挽救了太多人的生命吧? 

  后世的历史学家记下了这样一笔:宇宙历七九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标准时十七时二十五分,自由行星同盟向银河帝国无条件投降。 



  战场上的两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两军的统帅竟不约而同地打开了超光速通讯,想要见见自己闻名已久却从未谋面的敌军将领。 

  于是,杨在通讯屏幕上看到了蜂蜜色头发、灰色眼睛的“疾风之狼”,而米达麦亚也看到了黑发黑眼,穿上军服也不象军人的“魔术师杨”。 

  “久闻杨提督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米达麦亚那端整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但笑容却是真心的。 

  “哪里哪里……我也对阁下景仰已久……”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抓了抓扁帽下的黑发,半天才说出了这一句。 

  “能与象阁下这么优秀的军事家在战场上一决胜负,是下官的荣幸……如果不是阁下刚才手下留情,下官此时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令下官没有想到的是,阁下并非一员猛将,却仍立于最前线指挥,实令下官感佩不已。”米达麦亚那没有一点架子的言语,令杨对其好感倍增。 

  “您太客气了,米达麦亚提督。身在前线指挥只是我作为指挥官的义务……因为指挥官没有权利缩在后方,而让麾下的将士们去浴血奋战。”杨刚说到这里,突然,又一道超光速通讯切进了“休伯利安”舰桥。 

  杨吩咐将其接进来。等屏幕上出现超光速通讯彼端的人时,杨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帝国军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一级上将。 

  “很抱歉打断两位的谈话。”罗严塔尔开口说道,“实在是因为事情紧急……如此冒昧还请原谅。” 

  “啊……没关系的,阁下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杨再次抓抓头,但这次却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没形象,因此抓到一半就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了下来。 

  罗严塔尔接下来的话却令杨和米达麦亚吃了一惊。 

  ——“同盟政府要追究杨威利提督的责任。”这是罗严塔尔的话。 

  “追究我的……责任?”杨实在觉得相当吃惊,他自问并没有任何违背同盟宪法和相关法律的地方,为什么要追究他的责任? 

  “这是真的吗,罗严塔尔?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米达麦亚的吃惊程度也不亚于杨,“对于同盟来说,杨提督是最大的功臣,如果没有他,同盟恐怕早就灭亡了!同盟政府为什么还要追究他的责任?” 

  “我也一样想不通呀!”罗严塔尔笑了笑,“追究的起因似乎还要上溯到两年前……当时杨提督为了镇压同盟的救国军事会议,维护同盟宪章,曾经将海尼森上空的‘月神首饰’悉数破坏。同盟政府的意思是,如果杨提督没有破坏掉‘月神首饰’,今天我军不会那么容易就制压海尼森……” 

  “啊……这就是说,我得为今天海尼森的沦陷负责?”杨简直有些瞠目结舌了。 

  “嗯,好象就是这个意思。”罗严塔尔那著名的金银妖瞳中,闪着某些杨读不懂的粒子,“杨提督,您现在似乎有些麻烦了……看来贵国的政府对阁下过去的行为还耿耿于怀哪!如果说这就是所谓民主的意义,依下官来看也未免太狭隘了。” 

  与“帝国双璧”的通话结束后,杨坐在“休伯利安”舰桥的指挥席上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感觉到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网在逐渐收紧,这让杨有些透不过气来,而更令他感到气恼的是——这压力并非是敌对的银河帝国给他的,而是他一直守护并信任着的自由行星同盟。 

  杨望向舷窗外的巴拉特恒星,他忽然觉得,这颗恒星的光芒中已经有了些许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