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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谷夫人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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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父亲。”两个六七岁的男孩飞奔着,扑到推门而进的男人怀里。

  从他们一贯的经验知道,从那双温暖的手里,经常是会变出一两件点心或是玩具之类的东西的。虽然无论先后总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一份礼物,但他们还是喜欢能得到那落在头上的亲抚。

  “回来啦。”蓝谷夫人抱着不满周岁的女儿迎了上来。

  她是个年轻的妇人。要说相貌的话也只是中等。但她那种对生活永远心满意足的神气却着实讨人喜欢。

  海德里希蓝谷在他妻子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喏喏,心肝儿。这是爸爸给你的哟!”那幼儿咕咕笑,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瞧你。给了两个大的也就算了,女儿那么小,买这个干什么?”蓝谷夫人一面嗔怪着一面拿过那只精巧的腕表细看。

  “啊,做父亲的总要公平嘛。是不是?”蓝谷好脾气地笑着,一面拨弄两个儿子的头,最后那句话却是对婴儿说的。“就你有理。进来吃饭吧。今天怎么要比平常晚呢?”蓝谷夫人一手抱住女儿,赶着丈夫和两个男孩进了房间。

  “有些公事啦。”蓝谷坐到餐桌旁,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慢着点儿,别噎着了。”蓝谷夫人爱惜地看看丈夫,又扬声叫自己儿子,“鲁索夫,拿些废纸过来。”“没有啦。”回答她的是男孩子怪腔怪调的声音。

  “没有……”蓝谷夫人咕哝着走开去。过了一会儿后又转回来,把一张纸往桌上一垫。

  “骨头别乱吐,说你多少次了。”“唔。”蓝谷应着,一面努力加餐。“咦,怎么是月历?还没到十一月吧?”蓝谷夫人解下围裙坐到他对面。“也不剩一天半天了么。”“噢,”蓝谷慢慢咀嚼着一块大大的鱼排,“今天是几号?”“十月二十九,日子过糊涂了?”“十月二十九。”蓝谷对自己点着头,“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哪。”“说什么呢?”“啊没什么。恩?已经没有了吗?今天的饭菜味道可真不坏。”“是你太累饿着了吧?”蓝谷夫人一边替丈夫加菜一边叨叨着,“干吗做得那么辛苦?”




  买些什么好呢......蓝谷夫人微微皱着眉。五口之家每天的晚餐对这个家庭主妇来说是一个永远的困扰。男孩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丈夫这两天的胃口又好象是特别地好了起来。

  虽然内务厅次长的家里不是没有干各种杂活的仆人,但蓝谷夫人还是喜欢亲自来料理一家上下的饮食。

  “劳驾,请让让。”蓝谷夫人从一小簇聚集的人堆中挤了过去。

  几个火药味很浓的字眼飘过她耳边。

  那些男人啊,早早晚晚都离不开“叛变”啦,“出征”啦这些事的,太太平平过安生日子不好吗?蓝谷夫人在心里叹着气。

  她是个对政治敏感度极低的女人,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这两天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躁动。

  当然对蓝谷夫人而言,一场发生在几千光年外的战争其重要性远不及能不能买到刚摘下来的水淋淋的紫包菜,但当身边所有的人都关注于这一事件而防碍了她为一家人准备晚饭的时候,她也就不得不对此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了。

  大半个小时后,蓝谷夫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自己家门口。女仆上前接过了手。

  她坐到床头正打算好好歇息一下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花园径道那里一路跑了过来。书包在身后左右甩着,脸蛋儿涨得通红。

  “怎么了?”“母亲,母亲。”男孩的声音里有着兴奋和激动,“要,要打仗了耶!”“打仗了啊。”做妈的可远没有儿子的那份热忱。

  当然我们不能因此就责怪蓝谷夫人没有社会的责任感和爱国的激情,因为对于她全部的责任和激情都在于喂好家里那四张挑剔的嘴巴。有些人对于看不到的东西虽然不至于就会去否认它的存在性,但对它的存在至少也是不去关心的。

  蓝谷夫人正是如此。在她的想法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和一场看不见的撬窃的价值是等同的。

  “真的,”男孩还在比手划脚地说下去,“老师说,是在海,海......恩,是在很远很远的一个星星上。还有还有,听说皇帝要自己去打这次仗呢!”“笨蛋啦!”另一个小脑袋从蓝谷夫人胁下伸了出来,“你这个大笨蛋。皇帝才没有自己去打。这次的司令是米达麦亚元帅,就是疾风之狼耶。”哥哥脸上现出了自己可以叫出这位元帅的名字和称号的得意神情。

  做弟弟的知道自己辩不过,只对着母亲说话,“母亲,那父亲他也会一起去打那些坏蛋喽?”“父亲不会去的。”“为,为什么呢?父亲不也是帮皇帝一边的吗?”“因为父亲不会打仗嘛。”大儿子在一边插嘴,对弟弟做着鬼脸。

  这样的说法大大挫伤了男孩心中那座闪光的神柢,他目前还正处在认为父亲无所不能的年龄阶段。

  “才不是!”对哥哥愤愤地喊出这句,又去粘着母亲了,“是吧,母亲。父亲是非常,非常会打仗的吧。”“当然咯。”蓝谷夫人抱起小儿,在他面孔上香了一下。“你们父亲当然是会打仗的喽。只不过那些叛军都是些又坏又苯的家伙,所以根本用不着你们父亲亲自去打呢。”帝国将官军事才能的排位就这样被蓝谷夫人不负责任地做了一个翻天覆地的调整。

  一面哄着小儿子,她心里不由得庆幸身为文官的丈夫可以不必象那些元帅将军一样卷到这样残酷血腥的事里面去。

  “那些只会用大炮杀人的家伙。”海德里希蓝谷总是这样带着轻蔑的语气称呼他们。

  而蓝谷夫人就在一旁点头同意着。比起那些用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换得薪金的军人来说,她自然是更钦佩靠头脑带来财富的丈夫。

  “看到了吧!”男孩朝哥哥吐着舌头。

  另一个知道母亲哄着兄弟,猴到她身边转开了话题,“母亲,我明年去考军事院校好不好嘛?米达麦亚元帅就是那里毕业的耶!”做妈的打心眼里不乐意儿子有这念头,她心里对那位元帅的名字可也起不了什么共鸣。

  我家的孩子可不能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正想着这样的回答是不是对罗严克拉姆王朝藉以立国的军武精神太过不敬,小儿子在这时扳住她臂膀,“母亲,母亲,我长大了,要跟父亲一样为皇帝陛下做事!”“真的啊?这样才好嘛,你们两个长大后,都要做一个和你们父亲一样了不起的人哦!”蓝谷夫人张开双臂,把兄弟两个象小鸡一样搂进她温暖的怀中。



  “不会啊长官……一定,一定是搞错了。”蓝谷夫人涕泪交流地向宪兵总监哀求释放她的丈夫,断断续续说出一些后者完全不能理解的不连贯的句子。“他,总是那么……还给女儿也买了……才半岁多的孩子
……”克斯拉耐心地听她说着,竭力想安慰这位已经失去常态的夫人。其实要照他的看法蓝谷待在监狱里面还比较安全些。米达麦亚元帅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是如果蓝谷真被无罪开释的话,他只怕是会当着众人的面去捏死这只,他那时是怎么称呼他的?啊,人面白蚁的。

  但无论如何,克斯拉终于破例允许蓝谷夫人去探望一下那个囚犯。

  从探视室出来后蓝谷夫人还是呜咽着。她的丈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气。原本饱满红润的孩儿脸也因为恶劣伙食的关系消瘦苍白了不少。

  虽然克斯拉在他的职权限制下没有将蓝谷入狱的原因告诉她,但从偶尔飘来的几句话中蓝谷夫人还是隐约知道了她丈夫是牵扯进了一个颠覆和诬告的事件里面。然而她的大脑没法儿理解那个在遥远星球上的,似乎从没听到过的人名会和她丈夫扯上什么关系。

  她的蓝谷,可怜的蓝谷。

  蓝谷夫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里。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精疲力竭让她顾不到一路上有人对她投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

  屋子里面空空的,两个男孩还没有回来。仆人们也不知道都到哪儿去了。

  蓝谷夫人坐到床头,仍然抑制不住地抽泣着。忽然有一股细细的哭声掺杂了进来。她四面张望着,发现那是自己无人照看的女儿。

  蓝谷夫人支撑着抱起婴儿,一阵突如其来的苦痛和委屈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把脸埋在女儿襁褓里哭了出来。她的嘴唇哆嗦着,咸涩的泪水滴到孩子脸上。而受到惊吓的幼儿更是发出了响亮得多的哭声。

  哦,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多么地憎恨那些毁了她一生幸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