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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平 时 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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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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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后来呢?”

  童话已经走过了尾声,恋恋不舍的孩童还是执著的问着,想要挽留那些美好的梦境,想要继续无限的未来。即使成年之后,仍然无法排遣传说远去的失落和空虚,回头张望的瞬间涌起无可抑制的悸动,痛苦和温暖洋溢全身,翻阅发黄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堵塞的喉头无法呼吸,温热的液体在面颊上流淌,润泽着麻木的心灵。

  但是历史仍然要继续,美丽的银河在失去黄金战神的悲伤中走过了十几个年头,无数人过早的离去了,将希望和责任交到活着的人的手里。就如同民政尚书卡尔·布拉格在零零八年说的那样,“他们就这样结束了所有华美的台词回到幕后,留下我们这些无名的角色应付兴致索然的观众。”拿着盛着威士忌的杯子倾听着好友的唠叨的欧根·李希特在数个月后从财务尚书的位置上走了下来。零零八年是不平静的年份,战争带来的经济萧条,资源干涸,人力匮乏,物资短缺经过数年的积攒终于爆发,直接原因是对满目疮痍,百业凋敝的旧同盟领进行的投资和扶植,以及移民条例对刚有起色的经济造成了冲击,新能源开发政策的失误更使得无数公司濒临倒闭,失业人口大批涌现,就在那年八月份李希特的儿子S·李希特被揭发卷入了挪用巨额公共资金进行投机的丑闻当中,新闻封锁更增加了人们的愤怒,生计困难的失业者在各处游行集会,有些地方甚至发展成为暴乱。在压抑着情感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迅速审判和流放,家产被罚没怠尽后李希特当即提出了辞呈,拒绝了摄政皇太后希尔格尔·冯·罗严克拉姆和好友的挽留执意离去。他在离职的立体TV屏幕上热泪盈眶:“对于我个人的无能和失误向帝国和人民致以无比歉意,我无颜乞讨大家的原谅,但我仍然恳求所有的人继续借力给我的继任者,还有我的朋友们,他们不会后悔他们为你们做的一切,我也不后悔,永不后悔。”

  人民创造了奇迹,他们重新振奋起来,原谅了政府的过失,忍耐艰难的生活,勤劳的工作,坚强的面对一切困难,经济终于复苏,逐年好转,011年取消大部分物资配给,013年开放移民管制,014年旨在降低军费开支的裁减舰队和军省分隔开始施行,虽然军部内部存在不同意见,但在帝国首席元帅米达麦亚的弹压下终于得以施行,精简后的舰队在治安防范和打击星际海盗中的杰出表现不但证明了决定的正确性,而且保障了商业的增长,当全银河星际航路修正年表出到018年份的时候整个银河的生产产品价值达到了十年前的三倍,而收入总额的提高更是不止如此,战后的人口也有了显著的增加,新生的一代甚至开始培养自己的文化。无论如何,那些把千万人聚集在数光秒的空间里,完全理性的,没有丝毫不安的相互屠杀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现在是和平的世代。

  这是罗严克拉姆历零二零年,宇宙历八一八年的十月十二日,刚刚赶到海尼森的尤里安·敏兹不得不等待,因为自治区最高评议会议长玛塞留斯正在作政府新闻发布。临时出入证上面的身份是驻费沙事务署次长,敏兹的嘴角嘲讽的扭曲起来。

  还是费沙事务官啊,也许明年的选年过后能争取到更有实效的位置吧。敏兹拥有荣耀的经历和溯源,但进入政界后却陷入孤军作战的困境,过往的朋友没有政治才干,也缺乏人脉和金钱方面的支持,而年轻本身就是遭人嫌恶的根源。但是怀念短暂教授生活的安定,后悔走上这条艰难的道路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敏兹背负着建设民主政治的决心和包括当年的学生在内的支持者的期望在政府中顽强的挣扎着,前飞球队的得分王永远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老是这样下去,不如直接取得民众支持,再一举争夺议长的位置,重新组建政府算了吧。”

  类似的煽动偶尔也有耳闻,只要精心设计,投入费用进行大规模的宣传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期待现行政府的重大失误似乎不是正直的心胸应该容纳的。就在胡思乱想中玛塞留斯带着随员走进接待室,打了个手势让敏兹跟了进去。

  玛塞留斯正值壮年,曾作为下级军官参加过巴米利恩战役,但和敏兹熟悉的军人截然不同,魄力和气量都只是在平常之上而已,但是具有敏锐的政治触觉和手腕,行事也较保守,做为稍嫌激进的前任的矫正轻易得到这个位置。议长大人简单和秘书沟通一下便径直走进私人办公室。

  “咖啡?”红茶就可以了,同样的问题在数月前同一个地方也被问过,当然牢记敏兹先生对饮料的偏爱并非议长大人的工作。

  “调查进行的如何了?”一边展开用于批阅的文档,用通讯机告诉秘书等待要接的电话,将咖啡杯举至唇间,一边眼睛也不抬的发出这样的疑问。幸而敏兹心理上没有自大和必须受到重视的优越感和自大癖好,对于随便的对待反而感到自然一些。

  “不太好,和帝国协作的扣留行动失败了。”敏兹简单的将经过叙述了一遍,原本海盗活动并非特异,但原同盟军人参与发生在军管区内的海盗行动确实令人不安,所以才会有协助调查和巴特拉自治区专员敏兹先生上场的机会。

  “必须在年底前结束,必要的话我可以直接和费沙通话,保证整件事情不会成为自治区的痛脚,因为牵涉到自治区的地位和利益,请务必尽力。”当然,拖过明年的话对议长大人的竞选连任也很不利,不过这一点就不必非了解不可了。敏兹一直处在受到提防和排挤的地位,但这次得以担当重任,部分原因是非常熟悉军管区指证的嫌疑者和参加战斗的旧同盟战舰样式,也许是想要找一点包庇旧友的借口彻底把自己的前途彻底扼杀掉吧,敏兹带着不无自暴自弃的心态看着整个事情。但只要稍微做作一点的表演就可以让事情起到反作用,就像零零八年帝国财长李希特那样,再通过宣传和炒作即可获得强烈的效果,难道对方会连这样的考虑都没有达到吗?

  “自治区希流纳加尔行星的委员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可能对那边的人事做一些调整。”“阁下的意思是……”“人力资源委员会产生空缺,也许可以推荐一些熟悉基地建设的人才过去,如果是敏兹先生一定可以胜任,总之是什么都还没有确定的未来了。那么敏兹先生,这件事还请继续负责下去。”“……是。”困惑和猜测以及对试探的警戒心经过在内心经过多重的交锋,即使仅仅是提交到单纯的言辞上也蕴含了复杂的感受。从对方的神色看出这个问题没有追问的必要,敏兹站起身道别,但对方突然提出意外的问题:

  “敏兹先生目前还是单身吧……”“是的。”惊讶仅仅在眼神中泄漏出来,敏兹的面容肃穆的回答稍稍越界的问题。

  “对不起,只是随便问一下。”“那么我告辞了。”

  敏兹离开办公室,留下一口未动的红茶,在桌面上腾起薄雾。

  地上车的车窗外景物快速的闪耀过去,已经不再年轻的费沙事务署次长的心情也起伏不定。

  “卡介伦他们也有几年没见了吧。”

  从前的师长和朋友已经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几年了?四年?五年?莎洛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呢?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派秘书送了礼品过去,元旦也都有邮寄简单的卡片,但亲身过去探访是完全不同的事情。驻任费沙以后回来的确实少了,但即使是之前也永远有无数的事情要准备,会见商人筹款,跟议员谈话争取支持,和参选伙伴讨论策略,等等,等等。只是一个小委员的身份,离真正能发挥的力量的位置还有很远,但即使是争取这样的位置的努力也失败了,然后就被流放性的派遣到费沙去。敏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通过自己的手抚育这个衰弱的肌体,灌注生命和活力这样的愿望只是单方面的苦恋,真实情况是自己并非完美的情人,而对方也宁可关注更差劲的追随者,如此而已。

  “好像做了不好的比喻了。”不知道那些人听到这样的言辞会做何感想。首先浮在脑海里的听众并非是仍然在世的人,尤里安·敏兹想到的人有凌乱的黑发和温柔的眼神,另一个则具有将文雅华丽的词藻和肆无忌惮的表情调和在一起的特质。地上车猛然刹住,敏兹明白目的地已经到达,也明白了自己想起那些人并非毫无道理,车窗外的是郊区的山峦和围栏和大门,“海尼森国家公墓”的字样在门上的标牌上反射着夕阳的光芒。

  每一次回来一定会去的地方。活的人会离别,会淡忘,但逝去的人永远在那边等你,给人以奇妙的安心感。与纪念日的集会演讲不同,一个人面对墓碑会有特别接近的感受。

  “对不起,一切都还是那样啊,提督。”没有邪恶的敌人要面对,也没有英雄的挑战要面对,和平的世代是那么的平静单调,世界仿佛变得狭小了,每天面对的事情与前一天从未有所不同,想象力和视野急剧萎缩,生存的意义越来越不真实。不不,敏兹用力的摇了摇头,辛勤的追寻的东西绝不是没有意义的,最终他一定能贯彻构想多年的改革,首先是教育,然后规范经济运作,鼓励投资争取巴特拉之外的资源,打开帝国市场,汲取人才和技术并提高民众的素质。在构想的远端还有自治区政府的模型变革,修宪和战时紧急权力体系约定的确立,等等,等等。那些梦想的岁月和血色的庆典并没有留下很多东西,敏兹不知道自己是在籍着守护那一点微弱的光华来延续未完的乐章,来拒绝传说的完结。

  “对了……波布兰……”是否要辩解呢?旧时代斯巴达尼恩的编码方案获取和呼叫都是调查事件的行动组所为,自己只是在最后被要求参加整个计划,约定航班并带着荷枪实弹的帝国军人——过往的敌人——拘捕来见自己一面的师长和朋友,同时也是那个庆典岁月的最宝贵的遗留。敏兹不再多想下去,多年的成年人世界使他学会了掩盖和扼杀感情,用无机和理智来保护内心,来疏远不愿伤害的人。

  “有了相应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这样吧。提督也保护我们那么久了呢。”今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确认了一遍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立场之后,敏兹默默的和豪华的混凝土另一边告别。一束花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一定要送彗星兰呢?这可不是扫墓的时候送的花呢。

  ——那些人很象这种花呢。这是在寒冷星球上的沙漠和戈壁里生长的花。

  ——恩?

  ——长在季节性的绿洲里,当水源耗尽的时候会开一次花,特别的盛大,鲜艳,散发着浓香,然后枯萎,孢子随风瓢散,在别处生根。

  ——真的很象啊,卡琳~~

  会是那个人吗?敏兹猛醒过来,不可能,也许只是另外的人献上同样的花罢了,说过这些话的人应该正在那个边境的行星上面吧。但是转过石阶,当他走近自己的另一位师长长眠之地的时候,同样的美丽花朵持在纤细的手中,淡红茶色的长发随着晚间的山风轻轻飘拂,先寇布中将的幕前站立着若有所思的少女,敏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住,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

  “卡……克罗歇尔小姐?”面前的身影转了过来,敏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语气和声调恢复了老练和沉稳。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小姐……”“尤里安!”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并非自己记忆里的那位女性,有着欢快和令人不安的兴奋,极不庄重的直呼别人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心里的不快没有显示到脸上,敏兹虽然不能象他曾经厌恶过的某位政客对任何陌生人摆出夸张的笑容,但掩饰情绪和想法是最基本的能力。

  “尤里安!尤里安·敏兹!回海尼森了!我明白了!一定是为了明年选举做准备吧!爸爸说过了,杨家的人是最棒的!一定会成功的!”惊奇和喜悦交织的脸,手舞足蹈的样子使得敏兹不得不用余光环视四周,寻找万一被扑上来的躲避路径。敏兹从不刻意修饰外表或者端正礼仪,但清爽的容貌和简洁有力的谈吐都很收青年人欢迎,甚至到了会被立体Tv剧的导演盯上的程度。

  “谢谢,那么告辞了。”“太无礼了!等一下啊!我可不是一般的路人啊!”“恩?”“我可是杨家的人啊!我的父亲和杨是同一宗的哦,看我的五官是不是长的很象元帅?”“哦……”完全不象嘛。虽然比这更离谱的都见过,敏兹还是在心中笑起来。虽然自己也只是无意中继承了杨的声誉,但并不意味着自己因此有义务和奇怪的人或者怀有私心的人确立亲密的关系。

  “那么请多保重,杨小姐。”“叫我的名字卡丽娅!”“……卡丽娅·杨小姐,再见。”“好啊!再见!”赶快加快脚步走向地上车,庆幸后面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引擎的声音响起,一切都被丢在记忆里了。

  第二天正式的任命发出。

  “作为事件的先期调查人员和巴特拉自治区代表前往塔纳特斯,协助调查并对进展进行报告,期间不得公开任何相关内容或者接受采访。”目前还处在保密的控制之下,即使事件完全清楚后也往往会打上密级封进档案柜开始数十年的沉睡。不过这样发生在民间航班的事故不太可能完全封闭起来,一旦被新闻界肆意猜测渲染可能对政府形象造成相当的伤害。幸运的是似乎帝国那边也还没有流传开来造成不好的传闻。

  还有一个问题。

  “没有帝国语翻译的吗?”敏兹的帝国语的听读在水准以上,但叙述会不可避免的有些吃力,而且还有许多文书工作需要有人协助。同行的随员都经过精心安排,在阶级官衔上处在无法管辖和托付事务的地位,而且那些人的立场也十分微妙,很有可能是被托付了监视和寻找自己错漏的工作,完全不可信任。

  但是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到哪里来找一个可靠的副官呢?敏兹跑遍了后勤和人事部门,终于在下班前得到了答复。

  “也许找得到一个人,要看一下吗?”“马上就要。”十五分钟后面试者走进办公室。敏兹心中突然涌起不详的感觉。

  “还有其他人吗?”“目前只有……”面试者突然发出惊叫。

  “尤里安!……对不起,玛汀夫人,敏……敏兹先生。”竟然就是在公园里碰到的那个女孩子,双目充满惊喜。

  “请……请问叫我有什么事情吗?”“这边可能需要一个外调的随员,请你对这位敏兹先生介绍一下自己。”敏兹用手蒙住眼睛发出痛苦的呻吟,作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是……我是这里的见习生,还有5个月就毕业了。通过了帝国语的学院二等评定和……”“先说你的姓名!”秘书长玛汀夫人在旁边插话。

  “叫我卡丽娅就可以啦,我学过的课程……”“姓呢?”“这个……姓莎芬宁,但是……”“这么说你不姓杨了。”敏兹尽量冷冰冰的插进话来。但是女孩子虽然开始脸红,却没有一点不安的表情。

  “是一个驻外调查的翻译和文书工作,可能要持续一个月,会非常辛苦,你愿意接受吗?可以给你的实习成绩加两个等级,这是你唯一及格的机会了。”“当然!……我是说是的,对不起,玛汀夫人。”“那么敏兹先生你看如何呢?”敏兹露出一丝苦笑,打开通话器跟档案部门联系。

  “现在去资料科取一些文件和摘要,在外面的房间全部看完然后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带着旅行用的东西回到这里,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