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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之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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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未知悲喜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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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国历四年,宇宙历八零二年八月五日。太阳一如既往地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以独特的旋律颤动于海尼森市的每一个角落,连在它近郊的阿修比军用航天发射场也被和熙的晨风吹拂,洋溢着温暖祥和的气氛。

  同盟历史上的几乎每次出兵都是从这里开始,每一位即将上阵的将军都在这个发射场内开始自己的征程。更有无数普通的士兵在这里与亲人告别,前往生死未卜的战场,其中不少人就再也没重新踏上这块土地。

  而今天,发射场的主人和它所反抗的对象已双双成为历史书上的名词。如今在这里的人们同他们迎接的客人之间的关系之奇妙,远远不是这个巨大的无机物所能理解的。

  此时巴拉特特区的官员们正忐忑不安地坐在贵宾候机厅内,等待着帝国高级监察官的到来。主席菲列特利加· G·杨一动不动看着逐渐明亮的天空;尤里安与卡介伦悄声交谈,两人表情都颇为凝重。克洛德·蒙一根接一根地狠命抽烟,身前的烟灰缸中的烟蒂已堆成了小山;比吉亚斯·亚德拉半仰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养神,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扶手;只有路克雷姆·艾帕德·诺贝鲁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大口吞咽桌子上的水果。过于安静的屋里时钟走动的声音格外清楚,反而更加强调了考验来临前的紧迫性,

  与候机室凝重的气氛不同,在大厅出口处,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大批的记者挤在门口,手中的摄像机与照相机齐刷刷对准了即将出现重要人物的方向,嘴里一边大声喧哗一边拼命想占据最有利的地形。想取得独家新闻的热望使记者们变得疯狂起来,嘈杂声拌着金属围栏的叮当乱响飞散到四面八方。

  卫兵们站成一条线,拼命伸开手臂挡住人群,嘴里不断嚷道:“不要挤!不要挤!等一下就好了。”

  一个穿黄色衬衫的记者趁卫兵把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时候,利用空挡,猫下腰,一下子溜过警戒线。可惜这个动作立刻就被从后面赶来的卫兵发现了。卫兵一把抓住记者,生气地大声训斥:“喂,你不知道这里不许记者进入吗?平民私闯军事禁区可是…………”

  后面的话因为记者抬起的那张熟悉的脸而被凝固在了嘴边。

  “亚,……亚典波罗中将!”卫兵连忙放开私闯军事禁区的平民。满脸通红地嗫嚅道。

  “啊,你也是杨舰队的吗?”前同盟军中将手握话筒和采访器,以现役将军的语气神气十足地问到,同时把碰歪的摄影机往后挎了挎。

  “不,下官是海尼森卫戍部队第九大队队员。”卫兵恢复了典型的军人站姿,向已退役了的年轻中将必恭必敬地回答。

  在战争年代,亚典波罗一直追随着杨,是杨舰队的骨干干部之一。他的名字在民间与军方可以说也是颇具传奇色彩。自从希巴会战后回到海尼森,亚典波罗谢绝了杨夫人和尤里安的挽留,宣布退役,在海尼森自己开办了一家名为《巴拉特之春》的报纸。一年来以公正、准确、及时而广受好评,尤其是专门披漏政府官员丑闻的专栏更是大受欢迎。

  亚典波罗笑嘻嘻地凑近卫兵说:“怎么样?通融一下吧。我们可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哦!”

  “这个……这个,”卫兵为难地搔搔头皮,“恐怕不行,上面就是这么规定的……”

  “有什么关系嘛,当年上面也是我的同僚啊。”亚典波罗略为不快地抱怨。

  卫兵见到同盟的英雄有点生气,不由得有些发慌,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走了过来。

  “林兹上校!”卫兵一个立正。

  “怎么回事?”林兹皱着眉头问到:“这不是不允许记者进入的吗?”

  “啊呀,是林兹上校吗,能得见贵官可真是毕生的荣幸呐!”亚典波罗用夸张的声调向昔日威名赫赫的蔷薇连队第十四任队长夸示自己的存在。

  “亚典波罗先生吗?”林兹并没象卫兵那样叫他作中将。

  “那么下官去值勤了。”卫兵长舒一口气,向长官敬了一个礼之后匆匆跑回警戒线。

  林兹很奇怪地打量了一番亚典波罗,问道:“你不是《巴拉特之春》的主编吗?怎么又成记者了?”

  “这种大事,那些生手干不好的。何况我在巴米利恩跟缪拉交过手,一个当事人去采访另一个当事人,绝对是热点新闻。”

  林兹笑了笑:“你现在很有名啊,政府里有些人可是很想见你喔,尤其是会射击的。”

  “民主的标志不就是新闻自由吗?他们既然好意思做,为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呢。莫非下身的皮肤与脸皮厚度的差距有伊谢尔伦要塞那么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亚典波罗说起粗话来相当毒辣。

  “算了,不说这个了。亚典波罗先生,现在可不能让记者随便进入。要是只许你采访的话,别人会说自治政府徇私的。”

  “哼,拒绝起人来还振振有辞,和那个先寇布一模一样。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蔷薇连队中唯一可以挽救的呐。”

  “秉公办事,应该没错吧。我可不象中将你看了那么多有害书籍。”林兹反唇相讥,然后说:“这样好了,一会儿的记者招待会上让你先提问,这总够了吧。”

  “小气的家伙。”亚典波罗撇撇嘴,只好退回到警戒线后。林兹耸了一下肩,正待转身,通话器忽然响了起来:“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军舰已经入港,请立即确保岗位!”

  “来了啊。”林兹连忙跑去停机坪。

  战舰“帕西法尔”经过十一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由于帝国的舰艇与同盟不同,可以直接降落在大气圈内。所以它本来就十分巨大的舰体在诸多小型穿梭用小艇陪衬下更为显著,带给人们的不止是视觉上的冲击。涂满朝阳新鲜色彩的外壳上,黄金狮子似乎正不无傲气地斜睨着眼前的土地。
随一声巨大的轰鸣,帕西法尔终于稳稳落在了海尼森阿修比军用航天发射场。它的旁边早已站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员和士兵。

  帕西法尔厚重的舱门缓缓打开,当滑行通道架到地面时,一个不算高大却颇具风度的身影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砂色的头发下是一副俊朗的脸孔。

  “这么年轻啊!罗严克拉姆的手下都是些少年哦!”有人小声议论道。

  “罗严克拉姆本人也不过二十五岁嘛。”同伴作了进一步说明。然后两人闭上了嘴,因为杨夫人已经迎了上去。

  “我是巴拉特特区主席菲列特利加·G·杨,在此欢迎贵官的到来!”

  “我是罗严克拉姆帝国驻巴拉特特区高级监察官奈特哈尔·缪拉。希望能与贵自治政府良好合作,为帝国与特区的和睦搭好桥梁。”

  “我也希望为宇宙和平而同贵官一道努力。”

  交换过言不由衷的对话后,缪拉和杨夫人一起向侯机大楼走去,踏在脚下的是特别准备的大红地毯。随后的其他官员们中虽有人认为是吉祥的象征,但那只不过是地球某古国的说法而已,更多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联想起鲜血,或许这是在乱世生活的人独有的嗅觉。起码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国防委员是这么想。

  “国防委员阁下,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才知自古英雄出少年呐。”一个带有三成嘲讽和七成赞叹的声音传到尤里安耳朵里。

  尤里安回头一看。一个穿帝国军服的三十多岁男子正微笑地看着他,瘦削的脸上唯有鼻子高高突出,加上深陷的眼窝,简直就是斗鸡的人类版本。

  那人自我介绍说:“下官是缪拉提督的副官兼秘书欧内斯特·维多纳,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顾。”

  尤里安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回辞,只好点点头,友好地冲这位副官一笑。

  记者招待会在十点钟准时召开。快等得不耐烦的记者们终于看到了要采访的目标,烦躁的怨气全化作了向前挤的动力。台下人头簇动,犹如此起彼伏的海浪。

  缪拉健步走到台前,先向所有人行了一个足令风纪宪兵哑口无言的标准军礼。这个动作使整个大厅立时安静下来,几百道目光齐聚焦高级监察官薄薄的嘴唇。

  “各位,我是罗严克拉姆帝国驻巴拉特特区高级监察官奈特哈尔·缪拉。各位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尽力解答。”

  台下响起满意的嘈杂声,同时几十只手臂高高举起,仿佛候机厅一瞬间变成茂盛的手臂之林。

  缪拉首先对一个黄衣服的记者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是刚才有人特意关照过缪拉的。那记者站起来,大声说道:“我是《巴拉特之春》的记者兼总编达斯提·亚典波罗。在巴米利恩和伊谢尔伦我还和您交过手哩!”

  缪拉眉毛轻轻一扬:“哦!?是亚典波罗提督啊。”

  亚典波罗继续问道:“那么您来海尼森的第一步日程是什么呢?”

  “我打算首先拜祭杨威利提督的墓。”

  出乎意料的回答,连同政府官员在内都不禁一楞。大家都等着听下文。

  “虽然我数败于杨提督之手,但我并不觉得耻辱或丢脸。因为杨提督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军事家之一,要比我这个愚钝的人强百倍。可惜的是他没能与我朝皇帝二度会面,反而遭地球教徒的暗杀,真是令人万分遗憾。如果他还活着,凭他的智慧,对帝国和自治政府关系的增进一定大有裨益。”

  在一旁站着的尤里安暗暗在心里赞叹,缪拉的回答可以说极为出色,既借杨提督赢得了民众的普遍好感,又巧妙地向政府施加了足够的压力。一直有人认为杨的死是帝国假地球教徒之手所为,是早有预谋。连这点缪拉都顺便予与驳斥。假如满分是一百分,那他的回答能得到九十五分之多。

  记者招待会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对各种刁钻的问题缪拉都回答的相当得体。在随后出版的报纸中,八成都是赞誉的文章,浸透着乐观的情绪。甚至有一家报纸说这将是民主精神向帝国高层渗透的第一步。唯有《巴拉特之春》不无忧虑地说:缪拉提督的发言很不错,但综观全程,完全都是他个人的观感与想法而已。他所代表的帝国官方却完全没涉及到,甚至提都没提,就算被问到也是狡猾地躲开。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真正的官方声明和表态要拿如此喜剧般的个人发言做为开场白吗?还是有什么深意?

  十一点十分。缪拉一行离开机场,在自治政府官员引导下前往海尼森。帝国方面选择了一家叫“万户”的大酒店做为帝国驻巴拉特特区高级监察官的办公室。就地理位置而言不算太好,但是与有着不愉快回忆的“香格里拉”酒店在市区成对角线,据说这是选择它的理由。

  缪拉高级监察官到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宇宙历八零二年八月六日。杨山丘从早上开始就一扫往日的宁静,变得十分热闹。身为帝国狮子泉七元帅的缪拉将来祭扫自由同盟最伟大的提督杨威利的坟墓。这一消息使得大批记者和好奇的市民早早等在墓园周围,期待着缪拉高级监察官的出现。

  上午九点三十分。自治政府的车队开到了杨山丘脚下。缪拉首先出现在大门前,他的副官维多纳抱着花束紧随其后,一副义务大于热情的神态。而杨夫人等政府官员则走在后面,始终与缪拉保持一段距离。

  卡介伦凑到尤里安旁边,悄悄说到:“你看缪拉是真情流露还是有意做给我们看的?”

  “我想两者兼有之吧:于私是真情,于公是做秀。”

  “同感。只希望下午的会议能有好结果。”当天下午是政府与高级监察官关于双方关系的第一次磋商。换言之是自治政府的第一次试炼。

  “晚上来家里吃饭吧,亚典波罗也要来。”

  “如果能活到会议结束的话,一定去。”

  两人同时露出名为苦笑的表情。

  缪拉行至墓园区的入口,从维多纳手中接过花束,示意不用他进去。然后自己进入墓园,缓步来到杨威利的墓前,将花束放下,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他忽然想到,十二天前他还在帝都费面向皇帝的旗舰致敬,今天却在宇宙的彼端对着属于敌对阵营、一生都与皇帝作战的杨威利鞠躬。时间空间的变化真有点令人吃惊,而半月之内拜谒了两名伟大的死者,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至于缪拉是否愿意如此,从他的表情却分辩不出。“有些事情很奇妙呢”缪拉看着杨的照片,自言自语。

  看到帝国的高级监察官想自己心目中极度神圣存在的英雄偶像鞠躬,周围的民众不由得欢呼起来。一向都很单纯的他们只要有一丝表面的引导就会诱发情感火山的喷发,陶醉于他们目睹的一切,仿佛这里是全宇宙的中心,而不是苟延残喘的边陲自治区一样。

  杨夫人、尤里安可没这般轻松。拜祭杨的墓只是刚开始属于私人性质的举动,以后真正与接触帝国,真正面对实质性事务时。是否超越他们的能力范围,威胁到自治区在史书上延续的长短。这一切目前到下午两点之前还是变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温室打破一个小洞,娇嫩的幼苗也会立即冻死,这已经不是撑住撑不住的问题了。

  此刻杨夫人、尤里安他们的心情就象一个正忐忑不安地等待老师发卷的学生。虽然已经认真复习过了,但对于严格的老师要求拿到一百分的规定,却连究竟能够答对几道题,都没有足够的自信来铺垫。

  这也是在场全体自治政府官员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