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叛
第三章
会议室里长桌两侧的军官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他们慌张的动作甚至碰倒了两三张椅子，所有惊愕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凛然而立的最高评议长。只有长桌尽头的尤里安·敏兹上将端坐未动。亚麻色头发下自然的表情似乎显示，他早就在等待着这个时刻。
“尤里安·敏兹将军。”杨夫人走前两步，把手撑在铺着绿毯的桌上，目光逼视着被质问的对方：“如果你还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军人的话，请告诉我，你现在究竟要把军队带到哪里去？”“正如您所言，”回答者的慢条斯理与问话者的冲动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下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军人，我正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最高利益。”“去分享恶狼嚼剩下的腐肉？你这髭狗般的行为就是国家的最高利益？”菲列特里加冷笑道：“艾尔威·由谢夫皇帝的圈套你还没有玩儿够吗？”“没错，我上了他的当，所以我现在要得到这笔买卖里属于我们的那份——不管用什么办法。”尤里安说着用嘲弄的眼光看了一眼监护人的遗孀：“我的上当已经结束了，可您不也正在吃下希尔德皇太后的钓饵吗？”“你说什么？！”“希尔德皇太后许给您新的疆域，换取我们的军队去挽救她的王朝，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交易完成后，您靠什么去保卫同盟的新边界？靠那些被罗严克拉姆军围困在帝国的同盟舰队？”“你竟然窃听我的电话！”菲列特里加的脸色由于愤怒而粉红了：“自由行星同盟宇宙舰队的司令官大人竟然窃听政府的电话！卑鄙……”“我只是窃听了帝国皇太后的电话。”尤里安·敏兹无礼地打断了对方：“要说到卑鄙，最高评议长下令秘密逮捕宇宙舰队司令是不是也算一份呢？”说着他从军装裤兜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摊在桌上：“这是从亚典波罗的嘴巴里抢救出来的命令：‘长期以来，尤里安·敏兹建立个人军阀集团，无视政府命令。最高评议会决议，立即逮捕该员，并着达斯提·亚典波罗上将代理该员一切职务。’签名是‘菲列特里加·Ｇ·杨’——您以为如何呢？”杨夫人略略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众人所熟知的庄严的气度：“与你的盟友艾尔威·由谢夫不同，罗严克拉姆帝国是一个曾经包容过民主主义最后幼苗的国家，在她最困难的情况下，同盟即使不施以援手，也决不能够雪上加霜！如果没有你的侵略，帝国就可以抵挡住敌人的攻势。在此时刻，我认为最高评议会有当然的权力解除你的职务！”“您当然有权解除下官的职务，”同盟的军事领袖也提高了声调：“但是您无权阻止同盟的军人们去收复沦陷的国土。罗严克拉姆帝国所做过的一切我和您一样清楚，但是很遗憾，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它即将不复存在。在我们的士兵们面前，是无人设防的边境线——而您却要让他们裹足不前，难道要让另一个专制帝国再次统治我们离散多年的故土吗？！”“杨威利的继承者……”菲列特里加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诡异，仿佛在召唤那逝去已久的亡魂：“别忘了巴米利恩，别忘了杨当年做出的抉择……”尤里安·敏兹低下头，把双手交叉在胸口，沉默了。两边面面相觑的军官们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好象怕惊扰了某个神圣的仪式。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桌面上的带五菱星的黑扁帽，扣在头上，疾步走向门口。但是最高评议长锐利的目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来沉默，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我是杨的继承者，但不是杨，”尤里安缓缓地说：“他比我伟大，但他最终还是未能改变什么；我比他渺小，但我一定要改变些什么。”最后的这句话仿佛抽掉了菲列特里加·Ｇ·杨残存的一点气力，美丽的褐色眸子里，空洞取代了决然。
尤里安大步地离开了。军官们或深或浅地行过的军礼以后，也一窝蜂逃也般的走了。
他们要去哪里，菲列特里加知道，但不关心了。她现在只想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因为她累了，却无可依靠。空旷会议室的墙壁上，英雄们的画像高高悬挂：亚雷·海尼森……阿修比……比克古……杨威利。他们傲然直立，现出高瞻远瞩的样子，对于在脚下轻轻啜泣的可怜女子，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