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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 盗 的 神 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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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额上受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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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烟、火焰、伴随着高热,在我接近山庄的途中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怀着懊恼和焦虑的心情,我竭力向窗外望去——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想到,院长大人的同伴就是庄园的主人——因此,当我谈及那幢建筑的时候,院长大人才会如此警惕。而他的秘书,却是属于另外一派,所以在与院长大人正面冲突以后,才会立刻上山去找那位老人!……

  下了车,我以100米跑的速度冲到山庄原来的位置上,但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倒塌的房屋和乌黑的焦土……

  两侧的塔楼已经歪倒在地下,庄园的屋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从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层的景象。所有的地方都向外喷吐着浓烟,并且随时都有倒下来的危险。

  救护车和警车已经赶到,宪兵们正向外驱散围观的人群。我正想往里面挤一挤,一双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奥古斯丁先生!”“——南茜?!”猛回头,我看到管家的面孔;一瞬间,我们都觉得能够见面是如此的幸运。

  “您的主人呢?”我急切地询问,而南茜只是默然回应着我。

  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听到人群中传来嘈杂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我看宪兵士们正从废墟中抬出两具尸体来——虽然已经焦黑一片,但从身形上看,一个无疑就是那可怜的老人,另一位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依稀可辨的亿着却有几分熟悉。那是——院长大人的秘书。

  呆愣之间,南茜已将我拉出了人群;回过神来,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失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我,沉默了一会,才对我道:

  “您愿不愿意到我家去坐坐?”

  洁白的窗帘,古朴的家具,我望着窗外一片片枯黄色的衰草,手边放着一杯奶茶。

  南茜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在我对面缓缓坐下,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得到壁炉中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自从主人他修建了那幢房子开始……”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哽咽,回荡在温暖的空气之中。

  “主人的家族在高登巴姆王朝时就存在了,”老妇人的话仿佛使时间倒流了似的,我也跟随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虽然是贵族,但主人的家族一直热衷于哲学研究,所以从来没有人从政;但是……”“似乎由于有一大笔财产,所以在四百八十八年的叛乱中,主人的父亲被其他贵族卷入了战争……”“结果您当然也知道,主人的家族被剥夺了贵族的封号……但是,若是靠留下来的财产,让主人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握住水杯的手突然哆唆了一下,老妇人的嘴唇继续颤动着:

  “但是,自从主人建造了那座庄援以后,一切就都变了!……”“您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些?”我问道,注视着南茜脸上显露出来的复杂神情:那是痛苦和悲伤的混合物吧,只有经历了蹉跎岁月的长者才能拥有。

  “那时,主人才只有19岁……”“本来无所事事的主人埋首于神学的研究之中,并结识了华莱士先生……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两个人当时的谈话:

  “‘人们都堕落了!——长久以来,他们的心被魔鬼所占据,已经忘记了上帝的和平!’”“‘是的,战争太可怕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将所有人的眼睛都用血水蒙蔽起来……为什么人们还不觉悟呢?’”“‘应该把福音传达给他们——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死去了!’”“‘对,我们一起努力吧!我相信,神的光辉一定会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我聆听着这些话,脑子里渐渐显现出两个青年热情洋溢的面孔来,那自信的神情中有他们的志向和梦想,但是,他们太单纯了:时代的转换只靠神的意志,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旧王朝的灭亡,新王朝的建立……战争,战争……却一直没有停止!主人和华莱士先生感到自己力量的微弱,所以转而开始寻求更多的同伴一起奋斗……”我隐约有了山庄主人一生经历的大概轮廓,这位虔诚的理想家为自己的信念不停奔波,始终为自己的理想奉献生命;但最后却误入歧途——果然,南茜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

  “结果,主人和华莱士先生都加入了某个团体,那一段时间,主人显得特别高兴。他大笔大笔地花钱,为团体的活动提供经费;而且,还修建了庄园作为聚会场所……”我马上想到了那六扇被封闭的门扉,于是问道:

  “那么在庄园里举行过会议吗?”南茜摇了摇头:

  “不,没有——或者说,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团体中每一位到这里开会的人,都从未从正门进入过。”看到我的不解,老妇人又低声解释了一句:

  “您也曾经走过那条路。”一瞬间的领悟,我注视着管家的眼睛,大胆地提出假设:

  “那么,那些通到应该不止一条吧?”南茜垂下眼皮,以沉默表示认同。停顿了半晌,她继续开口道:

  “是的,通道有很多。入口虽然只有一个,但只要控制钟楼下面的机关,就可以任意选择出口。”“您知道一共有几条道路吗?”“不,我只负责保持入口处的整洁。”南茜的手紧紧地扣住小小的水杯,继续着那段痛苦的回忆。

  “但是,渐渐地,主人的热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恐惧。他显然开始躲避这个团体,有一段时间,甚至与华莱士先生商量想要退出——可是到了最后,主人似乎对离开团体死心了,但同时也不再参与其中的事务。他只是不断地提供金钱,直到把财产全部花光……”换而言之,这位老人恐怕是在凭单纯的热情加入团体以后才发现,自己被利用了——这个集团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财富,才将他收为成员。而且,更让这位正直的先生难以忍受的是,那个他原本无限热爱的团体,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纯洁的宗教组织,他们压根就没打算以仁爱挽救众生。于是,他当然要求退出,但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由于威胁)却未能成行。最后,这可怜的老人变干脆将自己与世隔绝,除了钻研书本以外再不理会世俗之事。

  这大概是所有虔诚信仰者的悲哀吧!——我在心里想着,一旦将个人的信念放置到社会的大染缸之中,就不可避免地被其他人歪曲和利用;而宗教这种全凭主观臆想产生的事物,就更是如此……

  “本来如果一直维持这样的话,主人也能安静地度完人生;但是,自从阿伯拉尔先生出现以后……”我的神经在听到那个神秘人物的名字时立刻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我在心中默记着南茜接下来所说的话语:

  “两年前,阿伯拉尔先生突然出现,并声称自己是被派遣而来的。主人和华莱士先生都不想接待他,但有一天,阿伯拉尔先生突然介绍了一位新近加入的成员……”“拉契尔·华莱士……”我低吟出声,少见地念读了拉契尔小姐的全名。南茜叹了口气,微微点点头:

  “是的,当时主人和华莱士先生都震惊极了。他们无数次地劝告拉契尔退出团体。但是,那孩子根本听不进去:

  “‘为什么要退出?——它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你们知道如今的人们是怎么看待宗教的吗?他们竟然把它当作茶余饭后谈笑的玩具!——不,我要重振这片圣域,只要得到那笔财宝,就可以……”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完全搞不懂上帝的慈爱什么时候扯上了海盗的传奇。以疑惑的语气和询问的目光,我向南茜重复着那难以理解的词语:

  “财宝?”“是的,拉契尔的确是那么说的——但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结果,计划还是实行了,尽管主人和华莱士先生一直反对……”“等等,您说的计划到底是指什么?”我突然打断她的话。

  “我想您应该明白。”霎时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两年!——我已经被设计了两年?!——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因为那笔财宝吗?

  突然间想要大笑,我微微低下头,拼命遏制住双肩的抖动。财宝?我哪有什么财宝?——如果我真是个亿万富翁的话,还会去学什么神学吗?

  “然后的事情,我想您也就都知道了:虽然竭力破坏计划,但华莱士先生的秘书和阿伯拉尔先生仍然按计划进行……”“那么今天的事又怎么解释呢?”老妇人在我有些失态的质问下并未生气,只是微微地摇晃着那布满银丝的头颅。

  “本来一切都可以过去了,但华莱士先生的秘书突然跑了过来。他说华莱士先生今天坚决要退出组织,又威胁主人说,如果他敢站在华莱士先生一边,就要替组织清除叛徒……

  “但是我照例在打扫庭院,只是零零星星地听到这些谈话。正当我担心的时候,阿伯拉尔先生来了。主人在二楼望见他以后,便冲我喊:

  “‘南茜,你到街上帮我买瓶葡萄酒来!’“主人他已经很多年不饮酒了,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当我从商店出来的时候,就听到爆炸的声音……”一直压抑着感情的声音终于走了调,老妇人颤抖着身体,哆哆唆唆地开始哭泣;呜咽的声音从被双手捂住的面庞下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在寂静的屋子里回旋着……

  我默默地坐在她对面,一声不吭。因为我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她;况且,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在心里快速地整理着资料,对于整个事件,我终于有了些许眉目。

  阿伯拉尔先生是炸毁庄园的凶手——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杀人灭口。而我则是由于拥有一笔根本不存在的财宝(这使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芝麻开门的神秘山洞),而被扯进这整个事件之中。但是,阿伯拉尔先生又为何要杀掉同为伙伴的院长秘书呢?

  南茜在我沉思的时候平静下来,她注视着我,然后,以哽咽的声音对我道:

  “我还能为您做点什么吗?”“您知道阿伯拉尔先生的地址吗?”“不,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叹了口气,我想必须得承认:留在奥丁的线索已经全部被切断了。所以……

  “您能帮我弄到一张去费沙的船票吗?”“您要回去?”南茜不禁睁大了眼睛。

  苦笑着,我耸了耸肩——回到费沙当然是件再愚蠢不过的事,但同样的,留在奥丁又能做些什么呢?况且,在那边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

  晚上8:00,南茜给我送过来隔天凌晨的船票,我衷心地向她表示感谢;而这位老妇人却对我说出了以下的话:

  “主人的事,还有华莱士先生的事,就拜托给您了!”讶然,我不禁反问她道:

  “为什么您对我如此有信心呢?”老妇人以坚定的眼神望向我,自嘴中吐出清晰的话语:

  “因为,您的额头上,有受保护的印记。”必须得承认,南茜夫人的话是说对了——

  然而,和我订立契约的,绝对不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