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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 盗 的 神 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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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正餐前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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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曾经说过,我并非经验丰富的官方警察,也不是聪颖过人的私家侦探,所以我无法像他们一样,推测出案发的时间是10月9日晚9:53,罪犯将皇帝的遗体从特制的寝棺中拖出——因为地板上留有衣料擦蹭的痕迹;并把那件伟大的文物迅速放入自备的保存器皿中——据警方勘察,已断定为一尊高达两米的圆柱形容器;又将两名前来瞻仰遗容的帝国军中尉杀害——判断这一点较为简单,因为地上就留有尸体;而后趁夜色逃离。于是,现在所有的疑点就集中在:罪犯到底是从哪里逃走的?——这一点上。

  虽然无法推出上述的判断,但我却知道其它的细节:大约在10月9日晚9点50分,和陛下呆在一起的只有我——因为当我离开墓地的时候,正好是夜间10点整;而罪犯若携带那样庞大的文物潜逃又未被人发现,所走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我从庄园到皇帝墓室的那条通道;并且,由于中央墓地门口设有监视系统,能将每一位进出的游客记录下来,所以本人得出的结论是:

  在这起空前的重大案件中,集所有嫌疑于一身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背包里装着所有的现款,我飞快地穿过费沙的中央市区。广场上的巨大立体电视墙前,挤满了惊愕的群众。费通社的广播员原引帝国政府有关单位人员的话,正在批评中央墓地保卫制度的疏漏之处:

  虽然以前多次有人员建议在各高级墓室安装监视器,但军方总是以外严内松,照顾瞻仰者(多系军人)情绪等理由加以拒绝——特别是其中的一段话:“皇帝陛下的遗体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宝贵财产,不能随便用红外线监视器加以拍摄,这种机器对文物的保存极端不利;且录像一旦流入外界手中,便会令恐怖分子了解每一位帝国官员前去凭悼的具体时间……”这简直就是敷衍了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导致今天的局面,大部分责任应该由军方承担!

  群众们随着播报员的话议论纷纷,我耳边不时飘过诸如“好可怕——那个人究竟想要把皇帝的遗体怎么样呢?”,“不会是想作为私人收藏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之类的对话。一边继续前进,我一边想着:按目前的形势,恐怕连费沙的军方都会加入侦破行动,如此一来——我很快就会被列入“邀请”名单之中!

  但我必须回到奥丁去查个清楚!

  费沙大学的校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我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径直穿过校园的大路,我来到位于角落里的神学院教学楼。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楼里却凉气逼人。从古旧的窗户向外望去,那一串串已经开始干枯的长青藤正随秋风缓缓飘动着自己颀长的身体。空荡荡的楼层间回荡着我的脚步声,冷风不期然划过背后。呼吸间闻到的灰尘味道告诉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自从德高望重的前任院长去世之后。

  要是在这儿发生了凶杀案,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吃惊——怀着恶意的想法,我来到资料室前,打开了门扉——

  阴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急忙按动了通风机的开关。那老旧的机器伴随着熟悉的噪音运转起来,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久违了的景象:

  书——到处都是书,以至于令20多平米的房间房间显得不堪重负;它们把小小的写字台挤到了房间的一角,那上面摆放着各个时期的资料论文集。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还维持着我离开时的原貌——

  我怀念地叹了口气,走向那张写字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那里应该放着我最后的一笔“存款”……

  “嘿,奥古斯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猛地回头,我惊讶地发现班里的高材生拉契尔·华莱士就站在我面前。

  “拉,拉……契尔小姐?”可以媲美玻璃瓶底的高强度压膜眼镜片闪过不满的亮光,几年中被戏称为小姐的男士冲我撇了撇嘴。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配不上毕业成绩全年级第一的称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第一万次跟他解释道:

  “本来就是抄出来的嘛——论文里都是别人的东西。您要怪就怪托马斯先生,分数可是由他评定!”说到毕业论文的撰写,其实我是在家里开了个舞会:邀请了圣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圣伯纳德*和西元纪年时的历代教皇,与我共跳圆舞曲——到了最后,我还请出了压轴人物:地球教的一干人等与各位贵宾进行联谊。结果,我的导师托马斯先生便以“集神学历史于大成”为理由给了我怪异的高分,致使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年级第一。

  而我面前的这位秀才,正是当年博士毕业生中的第二名,神学院现在的院长先生——坦白地说,对于我的生活现状,他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

  看着他嘲讽的笑脸,我只好继续为自己开脱罪名:

  “得啦得啦,无冕之王拉契尔小姐。反正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第一名应该是你——而且,在下不是已经被你解聘了吗?再怎么说您也没有理由还是这么生气。”拉契尔小姐向前走了几步,浑身上下散发着名为愤恨的沼气。我无奈地别过头去,坐在椅子上继续找寻留下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存款’。”我头也不抬地回应。

  “存款?放在这种地方?”院长大人显然有些诧异。

  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这里很安全啊——自从在下离开学院以后,这间屋子就没有人用过了,不是吗?”房间里收藏的全是西元纪年时的经院哲学*著作,整个学院除了我和前任院长,没有人对此产生过研究的兴趣。

  不再说话,我拉开抽屉。从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看见了?在下拿走了哦!”我向拉契尔小姐挥了挥手。

  他突然逼近写字台,凝视着我手中的东西,沉默了一分钟后,才自言自语地道:

  “……就是这个吗?——”将笔记本装入口袋,我起身便要离去。院长先生却突然拦住了我:

  “你想去哪里?”“——刚离开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我模糊回应。

  “对那里给的报酬不满意吗?——我记得数目咳不少呢!而且,现在那边也为了皇帝遗体被盗的事情实行戒严,你恐怕不太容易弄到船票吧!”看着我哑然的神情,拉契尔小姐扬起得意的微笑,“如何?航路局有我的朋友,要不要让我替你代劳啊?”不等我的回答,他便走出门去。一面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一面陷入了沉思……

  一个小时以后,我坐在写字台后面的靠背椅上,正沉醉在神学的海洋之中;就听见拉契尔小姐嘲讽的声音:

  “喂,奥古斯丁博士,你的船票我买回来了。”抬起头,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慢慢地站起身来:

  “非常感谢您,院长大人。”他站在屋子中间,左手举着那张船票,右手插在裤兜里,一付悠闲的样子。我上身向前探出,用双手支撑着桌面,似乎正要伸出手去;同时,嘴角向他露出了无辜的微笑:

  “顺便问一句,您是怎么知道在下去过奥丁大学神学院的?”拉契尔小姐的右手瞬间从兜里抽出,乌黑的手枪在光线照射下闪烁着冷凝的光泽。他姿势优美地将枪口对准我的面门,屋子里一时间静寂无声。

  “为什么?”我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大椅子卡在了原处。

  “……”拉契尔小姐只是冷笑,我看到他扣住扳机的手指正慢慢后撤——

  “砰——!!!”枪响的同时,我伏低身体,将手中的武器向他抛了过去。那是号称全学院质地最好的——窗帘,又大又厚,柔软耐洗。它展开自己博爱的胸怀,向着院长大人迎面而去。

  拉契尔小姐与巨大的窗帘热烈拥抱,但似乎有些无法接受它的感情:“混蛋!”——伴随着咒骂声,子弹无规则地冲出枪膛,四散飞离。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我已记不清有几颗子弹掠过了写字台。四颗,还是五颗?来不及多想,我趁着空隙冲上前去。

  将手中的《神学大全》*猛拍到拉契尔小姐的头上,我在下一瞬间紧抓住他的双手;隔着窗帘的布料,我们抢夺着唯一的武器。

  挣扎,混乱,最后是——“砰”的声音。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我们倆同时停止了动作,直到其中一方慢慢地倒了下去。

  掀起窗帘,我扶起拉契尔小姐。他胸前已绽开了血红色的印迹。

  “……”痉挛着,他以颤抖着的右手抓扯着衣服的领口。我连忙帮他解开扣子,从里面掏出银色的十字型图腾。

  “您要忏悔吗,院长大人?”我贴近他的耳朵,对濒死者轻轻地低语。

  出乎意料的,拉契尔小姐忽然大力地扳过我的双手,将它们放到自己染血的胸口上;他嘴里喷吐着血沫,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挤压出最后的遗言:

  “忏悔……?你才应该忏悔!——过不了多久,你就要……”他没有能够将诅咒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呆愣了半晌,我竭尽脑汁地按照立体电视中罪犯伪装现场的方法把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张船票——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沾上血迹。

  关好门,走下楼梯,在校园门口召来一辆地上车,我以最快的速度向宇宙港飞驰而去。



  〈注释〉:
  圣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圣伯纳德:这些都是西元纪年时中世纪的著名神学家。
  经院哲学:Scholasticm.西元纪年时中世纪的修道院哲学。
  《神学大全》:托马斯·阿奎那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