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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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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着要这么写下,第三次死亡,其实说是葬礼更合适,而开始的是纯粹以娱自我的叙述——这种想法来源于现实,在连续痛失两个亲人之后,凝视着祭台上死者的照片,竟比活着的人更加生动。

  沿着长长的长满野草的小径,走过这片青翠的草地,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墓园之色。初夏的雨水浇洗过平滑坚实的墓碑,向生者指示着一个个死后的息所。纷飞的花瓣轻柔美丽,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落下,有的甚至落到了碑上,与碑极不相称的样子,就象是生与死一般,但也渐渐模糊了彼此的界限。生命从花瓣中褪去,枯萎腐烂,在下一场雨中消失得干干净净,重新显露出碑上鲜红的刻字:

  母亲父亲安息你们的女儿纪念和爱永存with love for ever树林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着昨日的誓言,四周象是染上了同一片鲜红之色,瞬间就将我埋葬。

  仿佛一阵风吹过,娇嫩的花瓣盘旋着落下,掩住了碑上的一片惨红。

  天空的颜色分外明亮,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淡淡的紫灰色,那是我最爱的色彩,冷漠,一如既往。那天也是如此,看着母亲温柔的面庞消失在深色的棺木之下,象是要沉到大地的深处去了。然而天空依旧是如此冷漠,仿佛一切也没发生过一般。半年之后,是父亲,也是在同一片天空下,与母亲相会。父母的面孔如此鲜明地浮现在天空中,这还是第一次。然而天空不改变的冷漠,迅速淡去了他们的微笑?周遭的面孔也如同天空一般死板而没有生气,重复不断的安慰以及低低的哀号之声仿佛都已经极远,又如夏日的蝉般反复不停,而那面孔象是溶成一片,重复不断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初夏的鲜花灿烂之极,与那飘零的淡色花瓣毫不相同,但也同样落在了碑前。

  着黑衣的人们第三次踏入我家的院子,无人修剪的庭院已成了野草的乐园。人们川行在草丛中,但却没有人说话,寂静弥漫在庭院中,连同风声也象遥远的回忆一般宁静。猫咪又见生人,吓得伏在我的脚边,然而我没有象他期待的那样弯下腰,温柔地抚摩他,那身体的冰冷显然刺痛了他,他很快地逃开去,丝毫没有回头地走了。

  我的脸埋在初夏的鲜花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如此清晰美丽,然而苍白的面庞衬着周遭的鲜花,象两个世界般极不相衬。了无生气,陌生的一张脸,仿若歌舞伎中呆板的面具,只是没有上彩,倒妨碍了鲜花的美丽。我看到我身边所站立的人们,寥寥无几,也是陌生面孔,只有那神父是依稀记得的模样。他划了个十字,他的手落下,对着我说了句什么,那黑色的瞳仁中也映着我惨白的面庞。

  又一次沿着长长的小径,野草依旧茂盛,景色仍是如此熟悉。墓园掩在重重的绿荫深处,层层的绿色交织着,引导着人们走向更深的安息地。让我去吧!母亲,父亲,相会之处就是在不远的彼方。

  天空依旧是一片淡淡的紫灰色,毫无表情地凝视着这个世界。空中席卷着风的气息,在一片柔和的色彩中,只有墓石反映着冷淡的光。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卷着纷飞的花瓣,重重地落在墓坑深处,黑色的棺木上也零星地缀上几片。这次,再也没有雨水将它们冲走了。

  土洒了下来,和天空告别吧!这么想着,我最后听到了同样的祷词:

  “安息……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