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的夏天,考上省重点中学时她正好15岁,升学考的成绩是全市第二。
父母很满意自己的女儿。自从上小学以来,他们的孩子总是最出色的,除了体育不太好以外,几乎每门功课都是年级里的前三名。女孩子很安静,听话得出奇,每天都遵守着自己给自己订的作息时间表,练书法,学小提琴,做功课……从7岁一直到15岁。
进高中的第一天,她就遇见了枫——高二的枫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来这一届的新生里招募社员。他是和搭档一起直接进了她的教室,用从容不迫的声音把一群忙于做题的学生惊起……那个时候她正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午睡,听到他的声音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见了讲台上的枫。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多年以后,她仍然无法具体表述出第一眼看见枫时的感受——倾慕?崇拜?惊讶?好奇?或者,什么都兼而有之,却哪一种都不是……
他爽朗自信的笑容就象太阳一样,用耀眼夺目的光、眩住了一个15年来只知道在窗子里安静读书的好学生的眼睛。
当报名表传到手上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她用力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小美”。而且下意识地,她几乎是用了全力,让那两个字写的非常出色。
“哦,小美?——是那个入学排名第二的学妹吗?”她默默的努力仿佛有了成果,在收回报名表时,她听见枫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心忽然剧烈地跳了起来,她不敢看他,怯怯地点了点头。
“哈,庄,我们招了一个厉害人物哪!”她听到枫回头对身边的搭档笑着说。
然而此后,在加入文学社的新人里,她却仍然是不受注目的——因为她的文章写的很一般。
受了太多的应试教育,让她只会写出让老师点头,却无法得到同龄人赞赏的作文,在社里第一次活动后,看着她交上去的文章,枫居然明显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她的自尊心仿佛被针扎了一样——从小到现在,她甚至还没有看过任何老师对她有这样明显的不满意!她明白自己竟然做的不好。
“我要人教我作文!”回家后,安静吃饭时她忽然认真地对父母提出。
“为什么?你语文成绩不是一向很好吗?”母亲惊讶地问。她从未想过,女儿居然需要加小灶!
“有人说我作文不好!我不要我的作文比别人差!”几乎是赌气般地,她咬着嘴角道,“我要做最好的!”
“…………,好。”母亲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光,点头同意——无论怎么说,女儿想学东西总是好的吧?
多年以后,她终于能写一手相对漂亮的文章,然,她却几乎忘了自己当年那么努力学习写作的初衷……
所有的文章,所有的才情,本来只是为了换取那个人稍微的留意和赞赏啊~~
学习写作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虽然她很努力地练笔,很勤快地阅读家教推荐的各种名著,但是她也知道,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改变枫对于自己的印象了。
虽然自己是老师眼中的宠儿,但是,在枫面前,她总是有抬不起头的感觉——枫和她一样,成绩在重点中学里排名全年级前三;然而和她不同的是,他除了学业,还有其它耀眼的光芒:他是学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文学社社长,校演讲队的一号选手和广播台的首席播音员…………是一个典型的活跃人物。
相形之下,她仿佛就成了一个除了死啃书本以外,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了。
每个星期一的中午,是他做播音员的时候。在自己的座位上聆听着他沉厚磁性的声音,她总不由沮丧地想,自己是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吧?让那个才情洋溢的人注意到自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但是,机会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蓦然降临了——
那一晚,是学校为了进行市演讲比赛而进行的选拔赛,按惯例一部分学生到现场观赛,其他则在教室里看学校闭路电视的实况转播。
坐在教学楼顶层的会议厅里,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四周气氛的紧张——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在不停地看着稿子,这一次选拔赛从发出参赛通知到举行比赛的时间非常短,选手们甚至来不及把讲稿背熟。而学校组织者也宽容地表示,允许选手带讲稿上台演讲。
前面几位选手无一例外地,都是带了讲稿上台的,然,演讲的气氛,终归淡了很多,变成了朗诵而已。
但是,即使是朗诵,枫还会是最出色的——她心里想着,看了看隔了几排坐着专心看讲稿的社长,心里忽然有没有任何理由的说不出的骄傲。
结果,出乎意料,在上台演讲之时,枫却是空着手上去的。
在上台前还一刻不停地在背稿子,看来他并不比其他选手做的准备更充分——然而,他却把讲稿留在座位上,空着手站到了演讲席上!
是如何骄傲和自负的一个人啊……
他的骄傲终于让他付出了代价——口若悬河地讲着,却忽然在一个地方卡住了,再也想不起底下的文字。
比赛现场的气氛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僵硬地站在台上的那个精英分子,脸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情。而她,却甚至不敢抬头看此刻站在台上的枫。
这一幕,被毫不留情地随着闭路电视直播给了教室里看演讲比赛的全校学生。和现场所有人的缄默恰好相反,底下的教学楼里到处都是起哄和口哨声。
一层一层地传了上来,直扑进顶楼的演讲厅!
一刹间,她真的宁可枫就在此刻忽然消失……这样的失败和耻辱,却加在这个一贯自负资质的人身上!
在低头扭着自己的手的时候,她忽然醒过来似地想起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
取过枫放在座位上的讲稿,她悄悄坐到了最前排去,迅速找到了他卡住的地方——
“社长,这边!”她用微颤的声音轻声招呼那个人,然后念出了讲稿的下面一句。那一刹间,她的心完全被一种强烈的幸福笼罩,也就在那一刹间,她忽然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那样的不可望其项背。
演讲结束后,从台上下来的枫来到她面前。
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他只是默默俯下身来,轻轻抽走了她拿在手里的讲稿。
她忽然忍不住想哭出声来。
那并不是她的初恋,却比不懂爱时经历的初恋更让她刻骨铭心。
许多年以后,当已经上了大学的她回忆起所有少年的岁月,演讲赛那一夜的情景仍然会历历地浮现在她的面前……
在开始回忆过去那个时候,读大学的她暗地里喜欢着系里的一位学长,一个和枫完全不同的另一类的人。
唯一相似的,就是他的名字叫做峰,和那个人的名字从发音上一模一样。
“喝杯咖啡提提神……熬夜画图很容易出错,小心了。”
在上大学后一个通宵赶图的深夜里,峰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暖暖的雾气在寒冷的冬夜里袅袅伸起,如一块柔软的水晶一般在两个人之间流动。他的眼睛波澜不惊,在所有人都困顿不堪的夜里,清醒得仿佛窗外天空里寒冷的星星。
她就在那个夜里喜欢上了峰——那个静谧温暖、如同冬夜热咖啡的学长。
“铃——”刺耳的铃声宣告了“dead line”的到来,所有教室里的人都开始忙碌地裁下图纸交上去。如果迟交的话,分数会按时间等比例地扣除。
她手忙脚乱地把90公分长的丁字尺放在图板上,笨拙地开始裁——然而一只手压不住尺子,裁纸线歪歪扭扭得可笑。她越着急,尺子就仿佛越是不听话。
“快。”忽然间,在板上乱滑的尺子被另一只手摁住了。峰的手指稳定而干燥,对她说:“用力贴着尺子外侧一刀拉到底,不要中间顿住!”
她心里有些窃喜的意味,却不敢抬头看他——7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刀是按照他的叮嘱用力地飞快划过,图纸发出嘶嘶的好听的声音,在利刃下整齐地分开——然而,得意忘形的她,在发觉刀刃快要碰到峰的手指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收回!
“噗”——刀片割破皮肤的声音。
“你流血了!……”她几秒之后反应过来,急切地喊。
而他,却是在第一时间把手迅速从图版上挪开,在她出声的同时,同样急切地问:“糟糕,快看血有没有溅上你的图纸!”
那一句话的结果,是让她比看见他受伤时,发了更长时间的怔,以至于彻底迟交了图纸。
如果说,枫是夏日耀眼夺目的红日,那么峰则只是冬日淡淡的暖阳而已。
并不出众,也没有锋芒,却是令人安心的、静谧的存在。
让人即使远远望着也会在心底里感到温暖。
高中两年里,她一直是在仰视着枫而已……
经过那一晚演讲赛的波折,他的目光终于长时间地停留在了那个学妹身上,发觉那个文笔不行的小姑娘说不定有其他的优点。于是,一点一点地,她努力向着他的标准靠近。
她拿出了更多的时间来从事社团工作,学生会,团委两头都担任了职务,也几乎是拼命一般地想去做好交到手里的每一样工作。
渐渐地,她的名字出现在学校的各种活动报道里,出现在学生干部的口中,那个从前只知道安静地看书的乖孩子,终于能够象当年的枫一样,有在工作上独当一面的能力。
然,她的名字在出现时,却无一例外地和他的名字联在一起——
“文学社改选结果:社长:枫,副社长:小美。”
“新一任记者团名单:团长:枫,副团长:小美…………”
她只是一味地追随着他的步伐,傻傻地把工作当成了能走近他的唯一契机。除了他领导的社团,她不愿意加入任何团体;在学生会派系的斗争里,她毫不迟疑地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记得新组建记者团的时候,看见名单里出现的是:“团长:帆,副团长:枫,小美”时,她几乎怔住了——天啊,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她日后要和枫平起平坐了吗?
长时间来,她已经习惯了做他的下属,做好他交代的每一件事,梦着他的梦追逐着他的追逐,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有相当的人望和工作能力,能独当一面了…………
看着那个名单,枫的脸色也不好,在会议上,他忽然提出:“我不愿意做副职——要么让我做一把手,要么我和小美就走人,你们另请高就。”然后,看着其他人为难的眼神,他拂袖而起:“小美,我们走!”
没有征询她的一丝意见,他知道她永远都是和他同进退的——可能从一开始看见递上文学社报名表那个女孩热切的眼神起,他就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果然,在他起身后,无视于其他组员的劝解,她也缓缓说了句“对不起”,跟随他从会议室离开。
那天中午会议不欢而散,她没有回教室继续做因为工作而耽误的功课,而是和他一起来到了篮球场,在炎炎烈日下看他一个人打球——至少,在那一刻,她是最接近他的人了……她想。
他和她的离开,同时也带走了一批人从新成立的记者团撤走,团里的工作立刻陷入停顿。
最后,他如愿以偿了,帆主动找他谈话,提出辞去团长的职务,并希望他能接任,让记者团的一切步入正轨。于是,还是和文学社里一样,他是第一把手,她还是他的副手。
然,经过那一件事,她心里些微有了阴影,枫在招呼她一起离席的时候那样确定和倨傲的态度一直烙在她心里——他没有征询她的意见,因为他早就确定她不会反对自己的任何决定!!
但是,她知道枫是不对的,那样的事情做的毫无道理和风度可言,甚至帆最后深名大义的忍让,只是显得他更加的霸道和追逐名利。
枫应该知道她是喜欢他的,然而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工作中经常流露出些微的关爱和暧昧,但是却始终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维持着工作搭档和学长的表面文章。
虚伪啊。——还是多年以后,回顾往事的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但眼里涩涩的,却是当年始终没有掉下来的泪水…
马克笔下意识地在雪白的拷贝纸上画着,刚才还有些思路的博物馆方案因为回忆往事而陷入了解构。
坐在南方这所著名大学的专业教室里,她忽然有一种想大哭的冲动——
“哦,借一支铅笔。”
忽然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一惊,连忙收敛了心情,回答:“我给你找找看……”在那一堆凌乱的稿纸堆中找了起来,半天才找到一支小半截的2B铅笔,笔头还是断了的。
“你自己拿去削一下吧……”她有些懒懒地说,心情还是阴郁。
接过那支破笔,峰不做声地看了看,然后看着她问了一句:“你还有别的吗?”
“有笔借你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她的怒气忽然莫名发作,尖刻地回答。
峰显然有些吃惊。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对不起。”
她道歉的也很快——声音有些黯然。
“没什么。”峰仍然是不惊轻尘地笑笑,然后解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问,你是不是只有这么一支铅笔?如果没有其他的笔,我借了它以后你自己不是没有画图的笔了吗?”
眼睛里的酸涩终于有转化为潮湿的迹象,她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马上离开专教去了洗手间。
枫和峰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的锋芒逼人和后者的温润如玉。——可笑的是,她竟然两个极端都喜欢。
越靠近枫,就越把他看的清楚。
因为不再象一开始一样,被他耀眼的光照的眩了眼,她反而能渐渐地静下心来仔细地看他——这个被所有人誉为学校精英的英俊学长。
成绩在年级中永远第一,文章让人惊艳,口才令人叹服,组织能力一流,在学生中号召力出众……他的光芒,即使走近他身边的她,仍然是赞叹不已的。
然而,他骄傲,自负,锋芒毕露目空一切,从来只关注自己的利益,而不为任何人着想……
他是学校中少有的几个住宿生之一,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却没有住入学校宿舍,而寄居在一个亲戚家。据说主要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他家乡是一个偏僻的渔村,贫穷且闭塞。他的父母居然都是文盲……
“曾有人劝我退学,美——因为他们都说我家是无法负担起大学的学费的。”在距离渐渐拉近的时候,有一次,枫曾有些冷笑地对她说,“但是对我来说不读书就没未来可言!要我和爸妈那样过浑浑噩噩的生活还不如让我去死算了……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我要考进人民大学!”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所北京著名的大学是以学生中高官子女众多和培养领导阶层人员而出名的。
枫只是为自己的命运在奋斗而已……他的经历,的确不是当年才16岁、而且家境优越的她所能够想象。
但尽管这样,在有一次陪他去食堂吃饭时,当枫看见自己蒸好的盒饭被人倒空,立刻想也不想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把别人蒸好的饭菜倒在了自己的盒中——他做的那么自然,仿佛自己受到的损失理所当然地要从别处补回来一样。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是可耻的,但是,隔了许久,她的理智告诉她,他的做法是可耻的。
那一刹间,她仿佛听到内心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无法接受枫的价值观和处世哲学。
为什么……为什么走的离他越近,站的位置却离他越远了呢?
一年多来她苦苦追逐着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他呢?
那天,工作到很晚了,等从顶楼会议室出来,发觉2楼楼道里的防盗门已经关了。
无法叫醒守夜的人,从未晚归过的她急的几乎哭出来。
“必须想办法出去,不然明天的谣言就有的好看了。”枫忽然有些冷笑地说——对于最近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的有关他们两个人的谣言,显然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然后,他把外衣脱下来递给她,就从2楼阳台上跳下去了——
“你也跳下来!我接着你!”
跳下去以后,他在底下对她喊。她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就不耐烦地开始催促:“不敢跳?那么我就不管你了,我自己回去了!”
讨厌这样威胁式的霸道,但是,她还是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在落地的时候枫抱住了她,但是可能迟疑了一下的缘故,没有及时,她的右腿在水泥地上扭伤了。心中充满莫名怒火的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起身把外套还给他,一瘸一拐地向车棚走去。
她的倔强显然让他吃了一惊,他明显的带着关切和怜惜,上来想扶她一把,忽然说了一句:“夜这么深了,我送你回去。”工作归工作,他好象违反了自己说过的条例吧?
“不用了。我也怕有人会乘机造谣呢~”学着他刚才的口吻,她忽然也有些冷笑地拒绝。
他再次吃了一惊——也许,他一直以为这个曾用那么热切的眼光偷偷注视他的女孩、是一直再等自己这一句话的吧?听到他此刻说出的话,她的眼睛里应该是欣喜欢跃的光芒吧?
他绝对确定他有把握——却不知道,她最反感的,就是他这种什么事都有绝对把握的样子。
“其实从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了,美……”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尽量温柔地说。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她忽然继续冷笑起来,“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完结了……她知道。
在如此对他说话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所追逐的梦了——或许,那是一个一直虚幻的梦而已……
无他,亦无她。
高二那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很不理想,年级排名竟然下滑到了44名!
母亲责骂了她,认为她在工作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而耽误了学业——她不申辩,因为她也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是工作分去了她太多的心思。
那个梦耽误她太多的时间……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很快她就写了辞职信,一共4封,全部都是写给枫的,同时辞去了社团里的4个职务。一年多时间踏实努力地工作至今,她才有了今日的一切,但是如今放弃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丝的难过和遗憾!
枫不曾说任何挽留的话,他忽然发现,自己曾以为了解很彻底的人其实出乎他意料的复杂。
“我也很快要辞职了,因为我要全力准备高考去……”他淡淡对她说,发觉她还是震了一下,然后,他再一次试探性地问她,“——我准备考人大,美,你将来准备考北京的学校吗?”
“不。”她想了想,坚决地回答,“我考*大,要留在南方。”
“哦,你能考上吗?”枫忽然有些冷笑地问,如往日一般低估她的能力,却再一次激怒了她。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她冷冷回答,口吻完全不象以往对学长的恭敬和仰慕。
在枫那一届学长毕业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留言簿给了几位社团那个年级的前辈,请求他们留言。然而,在本子传签一圈回到她手上时,所有一起工作过的学长学姐里,惟独没有枫的留言,甚至连一个签名也没有。
“他不肯写呢……奇怪啊。”学姐有些茫然地嘀咕,然后问,“美,该不是你们真的有过什么吧?”
没有,当然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唯一还真真实实留在她耳边的,只有那个南方北方的约定。
他和她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96年,枫以全市文科第一的成绩如愿地进入了北京的人大;
一年以后,她以全市理科第七的排名进入了*大。
从此后,就是杳无音信、平行没有交叉点的人生路了……梦只有醒过来,才明白当时的无知和稚嫩,她竟然曾经不顾所有一切地抛弃了自我和思考能力,只是为着追随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地忘了他,忘了那个年少无知的梦。
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他的影响一直停留了很久,直至她的大学时期。
她害怕再做梦,因为她害怕再象高中时那样,因为迷恋而几乎失去判断力和独立性,成为盲目追逐另一个人步伐的傀儡……
她害怕再靠近那个人,因为害怕向以前一样,越是靠近,距离反而离的越远,看见的真相反而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而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只想守望着峰而已。
她只是不希望今日的峰再成为以前的枫而已。
这样静谧而淡然的关系,反而是她很享受而安心的,不用承担任何真实的责任。
“我其实是一个很被动的人。”那一天,一向沉默温文的峰忽然对她如是说。
“真巧,我也是呢~~”她笑盈盈地回答。
“美,你认为那个介绍过来的蓝怎么样?”才读大学,旁边的闲人居然已经开始给她留心起相亲对象来。
“……”她沉默。
“小美,你到底喜欢怎样的人呢?”母亲不解地问。
“符合3条就可以:1。将来收入和经济实力比我要高。2。名牌大学毕业,学历不能比我低。3。身高1.75米以上。——然后我再看看合不合适我。”她有些冷笑地回答。
她自己知道,这样近乎苛刻的条件,只是尽量地杜绝那些来打扰她安静生活的无聊人而已——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已经失去做梦的能力了。
既然有些事情是无法把握的,那么,就好好地把握那些可以把握的事情吧~~无所谓世故和庸俗。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已经有些老。起码,再也不象以前那样,追求世间的真善美之类的东西了……也许,那些全是不存在的。
现在的自己,倒是有些接近当年的枫了呢——有时,她不由自嘲地笑笑。
“哦哦……美,你从北京回来了啊~~”假期结束,她从外地归来,一进机房就有同学笑着问,“买回来什么好东西呢?让大家看看啊!”
是的,她终于去了那个北方的城市,却并不是为了枫。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他还在不在那个城市里——但是,她却在那里感受到了他的影子,那个城市,因为他和她当年那个约定而对她来说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你能我也能。
如果他能忘了她继续走自己的路,那么她也能。
峰在机房里联机打着雷神3,没有和她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在注意着她——
因为他明显地有些紧张和心不在焉起来,射击的准确和跑动的敏捷性大大下降,几分钟内一连死了5次被踢出局。最后,他终于起身,也加入了大家的议论。
“哎呀,这个蒙古刀很漂亮啊——就象电视里华筝公主送给郭靖的那一把呢~~”大家围着她带回来的东西议论纷纷,品头论足。
她看见峰也过来,顺手拿起了那把刀把玩。
“嘿嘿,是不是美你也要附加一句:能拔出这把刀的人你就嫁给他?”有看多了小说的人开玩笑。
然,话音方落,那边拿着刀看的峰正好“铮”地一声抽出了刀——
“啊啊啊啊——!”机房一片尖叫和口哨。
是不是天意呢?
她有些心动地低下了头,忽然抬头一笑:“峰啊,我想学打雷神呢,教我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从15岁起就不是。
那是另一个梦开始的地方吧?
但是,希望是一个永远都不要再醒来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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